離歸 — 第 21 章 吞噬

即使是心中早有準備,可是在接觸的那一剎那,離落仍如同置身于封凍的冰雪中。

她沒有收回手,而是用指腹細細地摩挲着那人眼底下的烏青,她總覺得,這人眼下的青色更厚重了些。

“怎樣?”一旁的人問道。

離落默默搖了搖頭,看着那青年人幾近透白的唇色,低聲說道,“兩天過去,他們的面色看上去更像一副凍在冰棺裏的屍體,而不是到現在呼吸,脈搏皆還正常的人。”

“也不知道這魔修使了什麽手段,不吃不喝數日,這些世俗之人除了昏迷不醒以外,居然沒有其他異狀出現,着實不清楚這魔修行事的緣由。”明子木站在醫館的一角,看到如此,插言道。

“我們還是不要等薛師弟取魚過來了,外面的百姓還不肯散去,咱們在這結界裏面,還是早些行事才可。”傅司寒溫和的說道,“明師弟,麻煩你把枯伫枝拿來。”

那靈植還是那副恹恹的模樣,傅司寒也沒有在意,掐斷那尾稍處的一點草莖,白皙的手指上沾染了點點綠色的汁液,他将那手指擦在那人唇上,透白上的淺綠,看上去甚是奇異。

“會有用麽?”明子木湊了上來。

只是還沒等他說接下來的話,他就驚愕的發現,那青年人唇上的汁液如同蒸發了一般,盡數消失了。

“這,這是服用了,還是消散了?”明子木望向那蒼白的面孔,卻發現,青年人面色依然如剛剛般像是死了的平靜。

傅司寒沒說話,眼底看不出神色,只低着頭,将那枯伫枝的草葉撕了一指甲蓋大小的小片,另一只手捏着那昏闕之人的下颚,将那片草葉,置于那人嘴唇之間。

可是不到片刻,便又消失了。

面色依舊是那般蒼白,眼睫也未稍稍地扇動,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離落抿着唇,從傅司寒手中奪過那枯伫枝,索性直接就喂食在了那人唇邊。

像是被火撩了一般,沾着青年人唇瓣上的葉子瞬間就焦了一大片,恹恹的綠色邊沿上黑色的痕跡,看上去盡顯衰敗之色。然而,這一切并沒有結束,那黑色的痕跡已可見的速度蠶食這整個枯伫枝。

“快松手!”傅司寒低吼着。

離落一驚,下意識地放手,可是手上的靈植早已不見,能見的便是草席上那一抹細細的灰燼。

“這是……”明子木在旁,早已看呆,眸子無神的喃喃道。

“這是吞噬。”

像是過了很久,又像是過了片刻,她聽見她的聲音這般說到。

一切似乎都有些明朗了,為什麽那南莞之人會到這裏來收購,根本不是因為“瘟疫”狀況嚴重,而是因為,他們那邊喂食的草葉也如同此番一樣,盡數被毀。

“他娘的,既然都這樣了,那些人還來跟我們争個什麽,弄得拍賣行那裏這破草的價格還居高不下。”回來後知曉情況的薛青,一手拎着魚,一邊罵罵咧咧。

可若是那些人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呢?

離落嘆息,瘦小的手牽起草席上暈闕之人的小手指,連同着指甲,都沒有絲毫血色,只有那無窮無盡的陣陣冷意。

“這東角,枯伫沒有一點用,要不我們換稍稍高一階的靈植吧。”明子木提議。

“不,不可。”傅司寒接過薛青手中的魚,斷然拒絕道,“世俗之人本就無法用靈植,他們的身體孱弱,承受不了靈植中靈氣的沖擊。這要不是他們體內有邪祟侵入,才嘗試用了性子最為溫和,且能明神醒目的枯伫枝。而且,你們看,這怎麽能算是無用?”

離落随着衆人一同望去,發現那派薛青去尋找的海魚,在傅司寒喂食枯伫之後,竟然死了。

“海魚是承受不住兩股力量的沖突的。”傅司寒輕輕地拍了拍手,“可是,這枯伫有用不是?”

“那麽這麽說,是我們用的靈植不夠?”明子木恍然,“人能夠承受這低階靈草裏的靈氣,所以也不怕被抵消後死去。而那些南莞人,估計也知道,所以才去大肆購買的吧?”

“不是靈植不夠,即便是夠了,怕結果也是一樣。”傅司寒說道,“難道你們沒發現,這魚身上的邪祟似乎比人身上淡得多。”

“可這不明明是人吃了魚後,造成的麽?怎麽人身上的會比魚多?”

傅司寒聽聞,沉默不語,這也是他最想不通的地方。

而離落的目光卻是漸漸的移向了在自己手中牽着的那手指。

靈光微聚,只輕輕一觸,那手指便如針紮了一樣,流出了一抹鮮紅。

“你這人又是在做什麽?!”看到這一切的薛青忍不住嚷嚷着,傅司寒和明子木也轉頭望了過來,只是離落誰也沒有搭理,眼神定定的看着那小股的血從這蒼白的手指中流了出來,襯着殷紅無比。

……

此事早已不同于門派歷練,牽扯到其他世俗之人性命,且有南莞修真家族涉入。傅司寒不敢托大,再看到靈植無用之際,便讓明子木和薛青二人連忙回門派禀報。他本想讓離落也跟着回去,可是離落卻沒有應下,堅持要和他一塊在這裏等楚嫣。

“你這是在做什麽?”傅司寒踱步,看着趴在桌上,很是認真拿筆畫着什麽的離落。

“地圖?”他挑眉,面色有些疑惑。

“嗯。”離落手上動作不停,時不時咬着筆頭思考着,又下筆接着畫,“這是我在明歷堂看見的,這周邊的地形,大致是這樣,沒錯吧?”

“沒錯是沒錯……”傅司寒沉思,“可是這有什麽用。咦?你這幾個城,你畫上了圈做什麽?”

“雖然楚嫣師姐還未查實歸來,但剛剛私下問了明師兄,這幾個城都是他們聽見南莞人所說遭到瘟疫的城池。”

傅司寒一下便懂得了她的用意,低頭也仔細地查看了起來,半晌有些不确定,“這之間好似并沒有什麽聯系。”

“嗯,看上去是這樣。”

“看上去?”

離落不再多說,而是擡頭,看着傅司寒,一字一句說道:“你認為背後真是魔修所為?”

“不是魔修會是什麽?”傅司寒淺笑,“況且小長離不是之前也這樣認為麽?”

“是,我的确當初這般認為。”離落放下筆,低聲道,“魔修向來嗜血狠戾,為了自身修為,無所不用其極,殺人奪命對于他們而言從來便是小事。他們出手,總代表着有一群無辜的人死去。”

“那既然這般,小長離又在懷疑什麽?”傅司寒說。

“我想不明白……我想不明白,魔修想要從這些人身上獲得什麽?”離落滿心困惑,一張粉妝玉砌的小臉被弄的皺巴巴的模樣,掰着手指數着,“魔修獲取修為,大抵無非是想從人的身上獲得血液,內髒,精氣,當然還有些更為詭異的,比如信仰,記憶這類看不見也不易察覺的什物。如今平城百姓已昏迷過去,後兩種我們不得而知,可是脈搏,呼吸等等症狀又無明顯變化。而他們的面色,若是以常态考慮,卻很像是失血過多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