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們閃閃發光的青春 — 第 56 章 告白

告白

今天的梁晉軒一身休閑裝,看上去像個大學生。上午我們參觀了明清古建築,中午在一古樓裏品嘗燕京美食,味道一律偏淡,醬料很足,梁晉軒倒是喜歡。

飯後,梁晉軒說要去拜訪大學老師,姓鐘,邀我同去。我本想拒絕,但他說那是他爺爺故友,聽些往事,有助于書籍出版。于是我也欣然前往。

梁晉軒早做好了拜訪準備,後備箱備了H市特産。我問他車哪來的,他說是為了洽談商務,公司租的。

鐘老先生住在老校區,我們到時,已下午三點。梁晉軒提着兩箱特産,我挎着自己的包,順着狹窄幽暗的樓梯上樓。

開門的是一個老太太,戴着無框眼鏡,想來是他夫人。

“師母好,這是林音。”梁晉軒介紹道。

“晉軒你來啦,你老師可盼着你了。林音是吧?來,進來坐,外面日頭老毒了。”師母熱情說道。

我們進門換好鞋,梁晉軒把特産放在門口挂衣區。

“你看看你,人來就是了,還帶什麽東西。”

梁晉軒回道:“是老家的特産,老師和師母嘗嘗味。”

房間裏走出一個精神矍铄的老人,一副老學者的氣質。“晉軒,來啦。”他的聲音穿過過道,氣息十足。

“老師,打擾您和師母午休了。”梁晉軒微微欠身。

“不打擾,我們現在年紀大了,中午最多打個盹。來,坐,都別站着。”師母招呼着,又對鐘老師說,“你們先聊,我去倒杯茶。”轉而問我,“姑娘,有忌口的嗎?”

我說沒有。師母便笑盈盈地去廚房了。

客廳是老式裝修,紅木家具。沙發後整面牆都是書。鐘老師坐在中間,我和梁晉軒坐在靠窗的小沙發上。

“老師,她叫林音。”梁晉軒介紹道。

“鐘老師好。”見鐘老師望向我,我禮貌問候着。

“你好。”他問道,“多大了?”

“28了。”

“老家哪的?”

“H市人。”

“目前從事哪一行?”

“在出版社工作,目前是名畫師。”

說話的功夫,師母端着茶托出來了。梁晉軒起身去接,我也跟着起身。

“坐,不要這麽拘謹。”師母讓我們坐下,把茶水放在一旁。

“你一上來就這麽問,人家小姑娘會緊張。”師母把茶水放在鐘老師面前的茶幾上,埋怨道,“林音,我們一直把晉軒當自己孩子,話有點多,你不要介意。”

“不會不會。”我連忙擺手。

“你也坐吧,忙活什麽。”鐘老師拍了拍他左邊的空位,說道。

待師母坐好後,鐘老師眉頭緊鎖,額肩皺紋如水波般皺起,“晉軒,聽說你放棄美國的事業,回國創業了?”

“是。公司叫至簡科技,和李淼他們創立的。”梁晉軒不卑不亢道。

“從頭開始,不是易事。”

“讀書時老師教的知識和之前的求學工作經驗都是一筆財富,老師,我相信我可以好好運用的。”

“嗯。”鐘老師微微舒展了眉心,“你一向都有自己的主見和判斷。不過怎麽想着把公司創立在H市呢?”

“我們前期做了調查,H市交通便利、人才充足,最重要的是它各項成本低還有政策支持,對于我們這種創業初期的小公司最适合不過了。”

“晉軒也是H市人,親朋都在那,挺好的。”師母挪着桌上的果盤,“別幹聊,吃點水果。”然後把一小塊牙簽西瓜放我手上,又拿了兩塊分別遞給梁晉軒和鐘老師。

鐘老師不再執着于這個話題,讓師母去房間拿東西,轉而說道:“你上次說想要出版你爺爺的詩稿,我找了下往年跟他來往的書信,裏頭偶爾附有幾首詩,你看是否可以。”

梁晉軒從師母手上接過一個小箱子,泛黃的信封,無聲地記錄着歲月和情誼。

“這些本就是你爺爺的手筆,現在給你留個念想吧。”鐘老師感慨道,“他那麽有才的一個人,當初明明可以回城,卻放棄了,着實浪費了一生的才華啊。如果留在燕京,他的病,也不至于發得那麽快。他這人,我最了解了,看着放浪形骸,實則重情重義,和你奶奶也算是一段佳話了。”

梁晉軒也陷入往事中,“爺爺有老師這一知己,有奶奶這一伴侶,人生足矣。”

“好了,不說了。如果書出版了,記得寄我一份。”

“會的,到時候樣刊出來了還要請老師指點一二。”

随後大家又聊了些平常瑣事。日頭偏西,從筒子樓外寫射進來,落在茶幾上。

師母留我們吃晚飯,說去做飯,我自告奮勇去打下手,梁晉軒和鐘老師聊起了學術前沿。

師母不讓我做事,我只好幫她洗菜摘菜切菜。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林音,你和晉軒怎麽認識的啊?”

“我們兩家從小就有來往,我哥跟他是同學,他媽媽是我幹媽。”

“晉軒是個好孩子,可惜沒幾個疼他的。”師母把油倒進鍋裏,“別看他平時出事穩重,心裏也是苦的。”

“他有人疼的。”我強調道,“老師和師母不就挺疼他的。”

“傻孩子,這不一樣。”她繼續說道,“晉軒從來沒帶女孩子來過,你還是第一個,你在他心中分量不低。”

“主要是爺爺的書他托我畫插畫,我今天來也是想聽聽往事,找找靈感。”

“是嗎?”

“嗯。”

“這麽多畫師,幹嘛非找你呢?”師母笑着看我。

我總不能告訴她,是我整理了爺爺的詩稿吧。

“傻孩子,師母是過來人,不會看錯的。你也喜歡晉軒吧?”

“我–”

“想當初你鐘老師每天就是邀我去圖書館看書,一坐呢就坐一天,一句話也不說。我那個時候也不大明白自己的心意,只覺得跟他一起看書挺好的。這麽過了大半年,直到班上傳我倆的事,我倆才有捅破窗戶紙的苗頭。所以這感情啊,朦朦胧胧的,總有撥開雲霧的一天。”

我靜靜聽着,眼前竟浮現出我和梁晉軒相對而坐,各自看書的情景。

飯後,我和梁晉軒告別離去。師母囑咐我們以後來燕京就要上家裏坐坐,我們說好。

夜間的燕京大學,別有一番詩意。三兩成群的學生,是青春的畫筆。走着走着,我們走到了門口的小吃街。

“晚上沒吃飽吧?”梁晉軒問。

“有點,不好意思敞開吃。”我難為情道。

“去吃雞窩燒餅嗎?”他很自然地問道。

我想起那年北上,大冬天的,他帶我逛小吃街。本來排隊好好的,卻因為置氣,最後沒吃上雞窩燒餅。後來,他出國未歸,我沒考上燕京美院,自然是沒機會再吃了。

“好啊。你付錢。”我說。

雞窩燒餅的店鋪還是老樣子,只是招牌翻新了一下。長長的隊伍,一對對情侶,我站在前頭,梁晉軒站在後頭,和記憶中的情形一模一樣。

“你在美國有吃過嗎?”我好奇道。

“沒有,經常去唐人街吃飯,但從沒找到過這個小吃。”他望着鍋爐,平靜說着。

“國外的飯好吃吧?”

“等你以後去就知道了。”

“我可沒機會去。”

“是嗎?”梁晉軒笑着看我,“說不定有呢?”

等了約莫20分鐘,總算等到了金黃的雞窩燒餅。燒餅圓圓的一個,表面撒油芝麻,并用刀劃花邊。隔着紙袋,也能觸到它的熱乎。我張口一咬,舌頭燙到發麻。

“小心點,它很燙。”梁晉軒關心道。

我用嘴吸了幾口氣,給舌頭送去冷風,又張着嘴小心地咬了一小口。果然鮮甜可口,外焦裏嫩,排隊值得。

兩人邊走邊吃,我又再路邊買了份驢打滾。

走出小吃街時,梁晉軒猛地拉住了我。我一激靈,才發現有個小孩滑着滑板着穿城而過。

“沒事吧?”他緊張地問道。

我人沒事沒,但估計會被梁晉軒吓得出事。我搖頭,卻見梁晉軒護我在懷裏,一擡頭,便與他四目相對。我突然覺得這姿勢很暧昧,夏末的熱浪還未散去。

兩人尴尬地松開,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去樓頂看星星嗎?”梁晉軒打破暗潮湧動的月夜。

“好。”

我們進入學校圖書館。燕大的圖書館燈火通明,座無虛席,但有了十年前的沖擊,我如今也只是小小震撼一下。梁晉軒帶我走樓梯上頂樓。頂樓處有扇門,他用手勾進去,把鐵栓打開,随後我們堂而皇之地進入。

頂樓很空曠,堆了很多廢棄的桌椅。站在學校最高處,正片學校盡收眼底。

梁晉軒用手示意,告訴我這是他曾經的宿舍,這是我們一起吃過飯的食堂,那是小吃街,再那邊是一片湖,本來叫琴人湖,因為像一把琴,後來學校的情人們都去那約會,于是就改為情人湖了。

“你去過嗎?”我問。

“去過。”

我有些不快,“和誰?”

梁晉軒狡黠道:“只是早上散步經過。”

好喜歡打趣人,這人。

今晚的夜空很美,群星璀璨,大有星河欲轉千帆舞之勢,我看得有些入迷。

我們都在等,等一個契機。

等了半天,等到鐘樓的鐘聲響起,兩人都有些悻悻的。

“走吧。”我說。風也漸漸大了。

“林音。”梁晉軒喊住了我。

我回頭,“嗯?”

“今天你去廚房時,鐘老師跟我說了他和師母相戀的故事。”

我在等梁晉軒說下去。

“他告訴我,人這一生倏忽即逝,要珍惜眼前人。”

鐘聲又再次響起,餘音缭繞,人心也跟着飄蕩。

梁晉軒停了一會兒,繼續說道:“林音,在美國的這些年我會不時想起你,我那時以為我只是把你當做妹妹一樣記挂,就像記挂林希一樣。但每次有旁的女生想靠近我時,我都會下意識排斥,腦海中首先閃現的是你的身影。但那時我們已經沒什麽聯系了,我以為你忘了我了。後來我看了你的漫畫,我居然在漫畫裏找到了我們的影子。你知道嗎?這似乎是老天看我太苦了,想讓我看到最後一點光亮。于是我迫不及待地計劃回國一事,我想看看十年後的你。”

“在我知道羅澤和你相親時,我是在意的,但我沒有立場阻止。于是我慫恿林希也去蒙拉麗莎餐廳,假裝偶遇。後來我聽林希說,大人很滿意羅澤,我也知道羅澤各方面不錯,想着你們在一起你會幸福的。但當我在老家閣樓看到你的那瞬間,我便明白,我沒法放下你。”

“我一邊接近你,一邊試探你的心意,明明有那麽多次可以表白的機會,可我都沉默了。因為我怕我給不了你未來,我怕你會發現我沒你想的那麽好。林音,其實我是個自私又懦弱的人。我沒有完整的家庭,沒有健康的身體,沒有雄厚的資産,這樣的我不應該接近你,可我還是接近了。”

梁晉軒就像那輪彎月,雖有陰晴圓缺,但總是那麽耀眼又獨一無二。

他說得真摯又緊張。他的眼裏有星辰大海,有一個小小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