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愛的,你 — 第 7 章 (1)
當燕笙趕回大會議室,裏面變得空蕩蕩,田秘書也不知去向,只剩了一個工作人員挨桌擺放礦泉水。
燕笙有點懵,“他們人呢?”
“都去門口了。”
燕笙想也沒想,掉頭就往外追。剛跑到一層的集團大廳,迎面浩浩蕩蕩來了一群人。衆星捧月中,燕笙一眼認出打頭的那位竟是魏錦然。她不禁慘呼一聲,在這兒都能撞見?燕都幾時變得這麽小了?
何至雄眼尖,一邊談笑風生跟魏錦然做着寒暄,一邊用下颌指了燕笙,滿含撚熟的數落道:“你瞧,早通知她來,結果磨磨蹭蹭到這會兒。”
說話間,何至雄不忘觀察魏錦然的反應。抛開那天在慈雲寺的不期而遇,何至雄見過魏錦然兩次,都是在應酬的飯局上。印象裏,那是個不驕不躁,頗為沉穩的年輕人。今天作為公事碰面,何至雄有種強烈的感覺,魏錦然一下子變得嚴肅端正,不茍言笑,仿佛用行動告訴自己,他們中間隔了一堵牆,它叫:公事公辦。
這似乎也解釋了當初為何費那麽大力氣都跟他勾搭不上關系了。是他真的難搞?還是沒抓到命門?何至雄自知接下來需要他打足精神應對。
“楞着什麽呀?燕笙,”何至雄笑呵呵的,“快過來,跟魏主任打個招呼。”
跟在他身邊的田秘書自覺地空出位置。燕笙遲疑一下,還是走了過來。
“你好。”不等她說話,魏錦然主動開口,只是那神态怎麽看都象對着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
“你好。”燕笙更是淡然。
何至雄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兩人的态度出乎他意料,他想說句活躍氣氛的話,可其間的尺度怎麽拿捏?何至雄不好貿然,他幹脆以靜制動,沒有搭腔。
大廳裏有兩部電梯,不知田秘書用了什麽手段,人群霎時分流成兩隊。何至雄、魏錦然與燕笙乘坐一部,剩下人等另一部。
徐徐合攏的電梯門反射出三個人影,這時,燕笙方才明白換衣服的由來。剛剛她所見的每個人都是一絲不茍的正裝領帶,自己穿的的确随便了些。驀然的,燕笙發現一樁窘況:他們三個并排站在轎廂中,何至雄與魏錦然分明借着鏡面似的電梯門悄悄打量她。被她視線撞破,其中一個大大咧咧牽起嘴角,做了個笑呵呵的回應;另一身材高大的人則馬上錯開眼神,從他抿得緊緊的嘴角可以判斷出他對自己的表現多麽懊惱。
其實,更尴尬的人是燕笙才對,一見魏錦然那張臉總能促使她憶起某些畫面。不過,燕笙很快發現,相比此刻,接下來的經歷才是真尴尬。
進到會議室,她被安排在何至雄身側,聽了十餘分鐘PPT後,燕笙方恍然察覺自己錯得多離譜。銷售經理一副向上級彙報的口吻,滔滔不絕講述金地集團近年來的輝煌業績。坐在她正對面的魏錦然以及四位同樣深藍色西裝的男士,正襟危坐,他們時不時低頭對應一下手中的文件夾。這哪是培訓的節奏?絕對領導視察啊!
問題是,這種場合自己怎麽有資格參加?燕笙努力回憶,難道因為何至雄讓她打聲招呼,她傻乎乎就跟着來了?怪不得周圍人都拿怪異的眼神瞧她,沒見過這麽拿自己當回事的?
燕笙如坐針氈。借着調整姿勢,她偷眼瞥何至雄。他輕松地翹着二郎腿,頗有些穩坐釣魚臺的淡定。
燕笙拿起準備做記錄的紙和筆,刷刷寫下幾個字,從桌下遞到何至雄那兒。
‘何總:今天還安排了拜訪客戶,我能先走嗎?’
何至雄不動聲色停了片刻,然後歪過頭附到燕笙耳邊,“吃完中午飯再走。”
這貌似親昵的舉動吓了燕笙一跳,要知道他離得太近,嘴唇呵出的熱氣幾乎掃到她耳廓。燕笙又羞又惱,狠狠對他皺了下眉頭,好讓他明白自己對這行為的反感。
何至雄仍舊不甚在意的回給她一個笑臉,“等會還要去下面車間,你也一起去。你進集團時就落了這一課,正好今天補上。”
理由充分,不容燕笙拒絕。
說完,何至雄微微轉過臉瞄向對面,毫無意外的,正撞上魏錦然的視線。電梯裏的一幕重新上演。不過,這回魏錦然從容多了,他徐徐将目光從他們身上調轉到後面牆上的宣傳圖,仿佛剛才的視線停留只是碰巧略過而已。這讓何至雄差點笑場,自己咬耳朵這招真是靈驗。到底是年輕人,樣子擺得再足,骨子裏卻是禁不住試探。既然喜歡,何不大大方方表示出來?何至雄是直性子,理解不了這種繞來繞去的方式。但有一點何至雄可以确定,接下來魏錦然還要玩這種欲蓋彌彰的小把戲。
因為是生産企業,金地集團的考核分兩部分,先是銷售經理和財務總監的報告,之後安排了生産車間的考察。那兒與辦公區域隔了百十米距離,還沒走近,機器彙集出的噪音就傳進耳朵。
這聲音燕笙一點也不陌生。女子監獄主要以縫紉手工為主,除卻吃飯睡覺,從早到晚她們都埋首在機器旁,這種聲音填滿了三年中的每一天。不用看燕笙都能想象裏面的狀況。
但聽到與看到畢竟不是一回事。走進車間,眼前重現那種密集的人員排列,身着整齊劃一制服的工人——這幾乎是與獄中相差無幾的場景。霎時間,燕笙百般不适,手心沁出一層冷汗,濕膩膩的。
對了,還有缭繞在她鼻端的機油味,這是她最讨厭的味道。入獄之初,一聞到它,燕笙頭暈惡心,幾乎吐到搜腸刮肚的地步。她聞了三年,忍了三年,今天它卷土重來,燕笙象是一刻都忍不了般憎惡。
燕笙毅然加快腳步,漸漸脫離了身邊一大群人,向車間門口走去。
車間有近千平米的規模,十幾個人走進去,很快分散成若幹小個體。何至雄一直陪在魏錦然身邊,他親自為之介紹:面前這條生産線是高檔西裝領口绗縫機。它可以模仿手工定制西裝的工藝,目前,采用這項技術的男裝生産企業,國內尚無第二家。
這是何至雄引以為傲的資本,講述中他用盡溢美之詞,近乎無限度誇大。一大段介紹後,何至雄隐隐期待魏錦然發問,哪怕門外漢似的問題,正好讓他借此機會強調:不要說燕都,即使放眼國內自己都是個中翹楚。這樣的企業應該敲鑼打鼓請進保稅區!
可魏錦然自始至終沒有說話,他半傾着頭,仿佛抛卻身邊嘈雜努力聽清何總說話,認真敬業的态度令人肅然起敬。這讓何至雄懸在了不上不下的難堪中,難道剛才光顧着說得天花亂墜,卻沒考慮人家聽不聽得懂?
何至雄不甘心,他從離得最近的機器上抄起一條領片遞給魏錦然,想讓他親眼見識一下精湛絕倫的工藝。可遞出去的領片橫在半空,遲遲不見人來接。何至雄狐疑地看他一眼,這才發現,魏錦然的注意力根本不在此,他的眼睛正追蹤脫離大部隊的燕笙。
何至雄這個氣啊,裝得有模有樣,敢情這麽心不在焉!他大刀闊斧地揮開手,沖着已經快要退回門口處的燕笙叫道:“你過來!燕笙。”
何至雄故意不看魏錦然,對着某人噼裏啪啦又把剛才那番自誇重複一遍,末了,他乜斜着眼睛,一語雙關的問:“明白了嗎?這項技術有多先進?以後對着客戶介紹時,要把這些都講進去。這是我們的優勢所在,絕無僅有的技術優勢!”
燕笙情緒不高,點頭的力度恍若有氣無力。
半天沒有講話的魏錦然忽然開口了,“車間裏的通風不太好吧?”
這話何至雄豈能聽得?他趕緊解釋,“魏主任是覺得這裏味道大?沒辦法,生産車間都是這樣。我們已經在兩側加了強力換氣扇,不間斷抽風。但是你看,人員密集再加上機器、布料,總得有些味道散不掉。”
說完,何至雄特意找來車間主任,讓他解釋一下企業對工作環境的重視,如何消毒如何避免傳染病的發生等等。直說得魏錦然頻頻點頭了,他才示意停下。
全部巡視結束,何至雄一行人走出車間,脫離頭頂節能燈的白光照射,站到陽光下,何至雄驀然察覺燕笙臉色不太好,人象霜打了一樣萎靡。他立即想起‘通風不好’的指責,莫非是心疼她的話,自己搶過來答了?
何至雄恨不得仰天長嘯,他看到了燕笙的作用,卻沒估計到其分量這麽重。早知道把她拎過來做介紹,一定事半功倍。憋了一肚子火的何至雄跟田秘書講話都變得甕聲甕氣,“小田,午餐安排好了嗎?”
“都安排好了。”
邀請魏錦然之前,何至雄長了記性,他把表情硬是調到春風拂面那擋,笑眯眯對燕笙說:“今天一定要請魏主任他們留下吃飯,不管他們用什麽理由拒絕,咱們都得說服他。明白?”
燕笙的回答頗煞風景,“現在剛十點半。”
何至雄有點咬牙切齒,“我管他幾點,重點是留他們吃飯。”
燕笙支吾着不肯答應,“我算哪根蔥呀?還是您勸他們吧。”
“怎麽?你這是指揮我?”何至雄眉毛一橫,露出本色來。不管燕笙答應與否,他徑自一甩下颌,“跟我來。”
魏錦然正與幾個同事交頭接耳,看何至雄走近,他們自覺地收了聲。對何總的盛情邀請,魏錦然婉言謝絕,“不必了,時間很緊,我們還得趕去另一家企業。”
“時間再緊也得吃飯啊。不過是工作餐,大家邊吃邊談嘛。”何至雄很是自然地掃一眼燕笙,暗示她該說話了。可燕笙默默看着車間門口的小花壇,一派消極抵抗狀。
無奈,何至雄擡手請魏錦然借一步說話,離得那些同事遠了,何至雄無比懇切地說:“我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表達一下謝意。進駐保稅區的事還仰仗你多多幫忙,事成之後,我一定大禮謝你。”
“誰進保稅區我們說了不算,要看綜合考核後的成績。這次挑選完全憑企業自身的實力。”
又是公式化的答複,何至雄恨得牙癢,臉上還得挂足爽朗的笑,“那是,現在什麽都靠實力說話。”說罷,何至雄背過身,話鋒一轉,“上回答應燕笙去江濱吃魚的事,你至今沒兌現。人家可還等着呢。”
魏錦然好象難以置信,一抹訝異略過眼底。
何至雄心道裝什麽裝,指不定心裏怎麽樂呢吧?他招手叫燕笙過來。如他所料,一對上燕笙,魏錦然身上那股鄭重其事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連講話的語氣都透出那麽點小心翼翼,“真抱歉,上回答應了你吃飯。可我母親回德國了,恐怕……”
“沒事。”燕笙馬上接過話去,“你別放在心上,我早忘了。”
沒等魏錦然作何反應,一邊的何至雄差點咆哮,忘了?忘了!你敢不敢再撇清一點!叫你來是給老子添堵嗎?何至雄登時沉了臉,“燕笙……”
“何總……”
何至雄悲憤的發現一件事實:魏錦然對自己說話時的語氣和态度跟前一刻相比,簡直天壤之別!
“考核成績一周後公布,參報企業的進駐标準在保稅區網站上有具體公示。今天的考核就到這裏,謝謝您和各位領導的配合。再見。何總。”
就這麽眼睜睜放魏錦然走了,何至雄欲哭無淚。
作者有話要說: 啥也不說了,大家看文吧。
☆、第 14 章
上回去慈雲寺看過藍媽媽,燕笙就搬回了家裏。偌大的房子只有她一人住,開始幾天,燕笙很不适應,她叫燕白也搬回來。有他聊天鬥嘴,不至于那麽孤單。
可燕白吃喝應酬多,基本上回來已是深更半夜了。于是,下班後燕笙常跟同事出去吃飯聚餐,既能打發時間,又能拉近同事關系。與社會脫離三年,燕笙很怕自己跟周圍格格不入了,借着聽同事聊天,也能給她增長些見識。
這天,燕笙又是跟同事吃了飯才回來。進門看到客廳亮着燈,好象燕白比她先到了家。她推開燕白的房門,見他悶頭翻着書桌抽屜,象急着找東西,她問:“鬼鬼祟祟的幹嘛呢?”
燕白不搭腔,只是把頭埋得更深了。
燕笙過去,不客氣地沖他小腿點了一腳,“問你話呢?”
“我記得這兒有創可貼來的,怎麽找不着了?”
燕笙納罕的‘咦’了一聲。這哪是燕白的風格?多邪乎的傷口他都不當回事,大咧咧用水龍頭沖幾下OK。她笑,“要那玩意幹嘛?扮酷?”
“快幫我找,哪那麽多廢話。”燕白很沒好氣,瞥到燕笙離得近了,他鬼祟地用手遮上額頭部位。
燕笙更納悶了,她試着撥拉開燕白的手,結果遭到頑強反抗。燕白用剩下的那只手又揮又打,把自己護得密不透風。
燕笙的好奇心徹底被勾起來了。她等了片刻,等燕白揮得累了,她瞅準時機,猛地一拽他手,逼得燕白露出自己獨眼龍似的青眼眶。
燕笙忍不樁哈哈大笑。要知道通身上下,燕白最愛惜自己這張臉。用他的話說,已經長得夠危害社會了,再不多加珍惜,怎麽有臉出去混啊。
“哪個死不長眼的,敢對您這張臉下手?”一邊端詳傷處,燕笙一邊揶揄他。
燕白恨恨的,“誰?除了那個死不長眼的還能有誰?”
聽他抱怨得沒頭沒腦,燕笙懶得追問,轉身去自己房間取了治跌打的藥油。
“不用那玩意。”燕白煩躁地瞪她,“直接用創可貼蓋了完事。”
“光蓋着有用嗎?抹這個散瘀快,不然由青到黃,你得撐好幾天。”
知道這種事燕笙最有發言權,燕白再不情願也只能默默忍了。
燕笙接了幾滴藥油到手上,小心的揉到燕白眼眶旁,一點點推着。饒是她如此輕柔,仍架不住燕白龇牙咧嘴。其實,傷勢不算嚴重,但所處位置兇險,淤青幾乎覆蓋了燕白整個外眼角。燕笙也有點心疼了。
“這一拳夠狠的,再偏點敢叫你眼角撕裂了。你欠人錢還是搶了人家女朋友?”
燕白接觸的人三教九流,說白了就是‘雜’。偏他還喜歡跟人稱兄道弟。相比唐俊的循規蹈矩,燕白則屬于游走于邊緣地帶,憑着他一張嘴左右牽線,上下逢源地掙錢。
被燕笙按成仰面朝天的姿勢,叫燕白極不舒服,說話也受了影響,一句話斷斷續續的,“尼瑪真是沒天理了……我處處向着他,臭小子竟敢……這麽對我。要不是看他……病着……我絕對跟他沒完。”
能叫燕白如此抱怨又把委屈咽回肚子裏的……燕笙心念一動,莫非是他?但她馬上又否定了這念頭。唐俊不會動手,在他的世界裏,打人不可取,一切矛盾都能靠避讓和以德服人來解決。每回燕笙和燕白因為護着他而跟人打架,唐俊并不領情,先要數落一番,接下來才給他們上藥。
思想一走神,不慎有絲絲藥油浸到燕白眼角,刺激得他哇哇大叫。燕笙忙不疊實施挽救措施。
藥油辣得燕白淚雨滂沱,他悻悻推開燕笙的手,“我指名道姓了嗎?你就對我下黑手。許他打就不許我說一句?你怎麽跟他一樣霸道?”
聽這口氣,燕笙越發的懷疑了,“是唐俊嗎?他幹的?”
燕白不肯明說,只是拼命抹那些沒完沒了滲出的眼淚,從他倔強而委屈的神态上,燕笙猜到就是他!燕白那麽咋呼的人,哪肯為不相幹的人死守秘密。燕笙火了,“憑什麽?他有沒有良心?”
她扔了手裏的藥棉,扭身去找手機,她必須罵唐俊一頓。燕白讀完初中就沒再上,他說自己不是讀書的料,不如早點掙錢供唐俊和燕笙。十七歲他就跟人跑車送貨,掙下的每一分錢都舍不得花。直到燕白二十歲了,個頭看着還跟營養不良的少年似的。
燕笙不齒恩将仇報的人,更不允許唐俊這麽做!
就在她氣咻咻撥打手機的當口,燕白倏地按住她手,“你還是先給藍媽打吧,唐俊把她氣得夠嗆。她也不敢跟你說,偷偷打給我……”
燕笙聽得一頭霧水,怎麽這裏還扯上藍媽了?唐俊氣藍媽?怎麽可能?
燕白忍着稀裏嘩啦的眼淚,一五一十道出了原委。
不知唐俊從哪知道了燕笙進金地集團的事,他沒敢直接問燕笙,而是迂回的跟藍媽媽打聽。當他得知,藍媽竟然背着他慫恿燕笙去了何至雄家,唐俊當即爆發了。他好一通指責,說得老太太直抹眼淚。當然,藍媽沒敢跟燕笙訴苦,而是打給了燕白,她辯解說自己都是為了燕笙好,根本不象唐俊想的那麽龌龊,在這事上她一點私心或者壞心眼都沒有。別看燕白挺粗線條,極少對藍媽表現出貼心貼肺,可對藍媽的孝順絕對不打折扣。他二話不說,找到唐俊跟他大吵起來。
“我說,你特麽的已經娶老婆了,燕笙再怎麽着跟你有關系嗎?我指着丫鼻子問他。”燕白講述當時的場景,“以前我老給他留着面子,這回我特麽也不管了。我問他,為了你燕笙什麽都犧牲了,放着好好的大學不考,每天忙着打兩份工,全為了你将來出人頭地。你倒好,說結婚就結婚,攀了高枝連說都不跟她說。你特麽算男人嘛!然後,他……”
燕笙完全能想象當時燕白歇斯底裏的狂吼,也能想象唐俊氣得扭曲的五官。輕易不發火的人怒起來才可怕,輕易不動手的人一旦開戒也是兇悍無比的。
燕笙輕輕按了燕白肩膀一下,制止了他繼續還原當時場景,“坐好了吧,我再給你揉揉。”
燕白破天荒地聽話,這回任着她怎麽擺弄一聲不吭,半天後,他吶吶開口,“我罵他,你聽了特難受吧?”
燕笙搖頭。
“別嘴硬了。你跟他打完我的表情一模一樣。”他不服的皺起鼻尖,“我就不明白了,挨打的是我,他難受哪門子?”
燕笙明白那種滋味,“他知道自己錯了。”
“真的?”燕白不信,可又為這句話高興,“他後悔了?”
“後悔了。”
燕白閉上眼,許久沒有動靜。過了一會兒,他象是已經從這件事裏走了出來,神色輕松地睜開眼,“燕笙,你真去姓何的那了?”
燕笙結束了手裏的治療,一邊收着散落的棉團,一邊淡淡應道:“是真的。”
“你怎麽……你上哪幹不成?非得搭理那家子人?這不是送上門叫人家欺負嗎?不行,你馬上走人,實在不行先跟我混着,有我一口吃的就餓不着你。”燕白發自內心的為她着急。
“我挺看重這份工作,哪也不去。”燕笙說得不疾不徐,“與我無關的事我不管,你別替我擔心,又不是三兩歲的孩子,我什麽沒見過。”
“說的輕巧,我能不擔心嗎?人家有錢有勢,收拾你還不容易?”
“容易嗎?”燕笙反問。
燕白一直追她到洗漱間門口,趁她洗手的功夫,對着她背影不停的說:“太叫人揪心了。你想啊,整天在何至琳眼皮底下,她給你使點陰招,下個絆子,不是小菜一碟?以前,唐俊跟我說過,他在集團裏也沒站穩腳跟呢,得時刻防着何家那些親戚背後使壞。他自身都難保,哪有精力顧你?燕笙,我真的不想你再出事了。”
燕白難得如此情真意切地說話,他總是粗聲惡氣的,你得剖開層層外殼才能領悟到他給予你的好。燕笙回過頭,嫣然笑道,“我沒你說的那麽慫,比她何至琳厲害多少倍的人物我都見識過,她那點兒道行根本不值一提。不過,我向你保證,只要學到本事我馬上就走,多一天都不在何家那兒幹。”
“學你個頭啊。”燕白不信。
燕笙正色道:“不騙你,銷售部的人一個個都牛着呢。聽他們說話特長見識。我想好了,在這兒跟他們學半年,到時候我再跳槽去別的公司也有底氣。”
“我看你是放不下他。”燕白嘀咕。
“你錯了。”燕笙甩甩兩只濕淋淋的手,“阿俊有他自己的想法,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現在我得多顧着點兒自己,掙錢,掙很多錢,孝敬藍媽,然後讓自己過好點兒。”
燕白縱一下眉梢,仍舊不太信服。
燕笙不指望他信。他們仨從小一起長大,他已經習慣了那個全心全意付出的燕笙,怎麽相信她會變?但燕笙明白,現在唐俊想要的,自己一樣都給不了。既然這樣,她留點兒心思顧自己吧。
作者有話要說:
☆、第 15 章
燕笙是銷售部新人。相比潑辣幹練的女同事,她沉靜內斂的性子很吃虧。但她并非一味的木讷沉悶,跟別人聊天時,她偶爾接上一兩句,能叫說者感到她真的是把自己的話聽進心裏了。那種交流很舒服。
銷售部的人個個酒量了得,吃飯時免不了喝上幾杯。該舉杯時燕笙次次不落,哪個人敬到她頭上了,一概杯杯見底。大家猜不透她多大酒量,但她表現出的爽快勁兒,誰看着都痛快。
業務員每周都要去財務那裏報銷單據,一旦錯過就得推到下周去。老業務員心疼時間,都不願賠上半天時間泡在財務室裏排隊,于是把這差事托給某一個人代勞。燕笙替師傅交報銷單,有同事求到她頭上她也不拒絕。
周二早晨,趕在上班之前,燕笙首當其沖排在了財務室門口。等出納嘩啦嘩啦開始翻看她的單據時,後面已經排了五六個人。燕笙心細,聽出納手裏的動靜就猜到她今天氣不順。出納是個特別愛拿雞毛當令箭的人,任何來自何至雄的指令都會無限放大。折騰得來報銷的業務員又恨又怕。每逢周二報銷的日子,雙方吵上一兩場幾乎成了固定程序。
“這個不行。”出納象檢出殘次品一樣,夾起其中一疊報銷單扔到旁邊。
燕笙奇怪,昨天收同事單據時她特意挨個查了一遍,怕的就是今天被打回來。她拿起來重新檢查,沒發現有錯。
“哪有問題?”
“自己查去。”出納不耐煩答。
燕笙很老實,“我查過了都符合要求。”
出納不愛聽了,“符合要求我給你挑出來?我閑的沒事跟你逗着玩?”
這話簡直是鬥氣,燕笙耐下性子,趁她翻看其它單據的功夫,一頁一頁地再次核對。該有的簽字、該填的事項全都不缺,統共十來張的單子能藏什麽錯?
“行了,這些都合格。”出納歸攏了手裏的報銷單,開始叫下一個。
燕笙一擺手,示意後面的人稍等。她客氣的又把單據遞上,“您再看一下究竟哪不對。我實在找不出問題來。”
出納沒好氣地白她一眼,“報銷手續早說過無數遍了,你們來之前不弄清楚,叫我挨個給你們解釋,拿支使人不當回事啊?下一個!”
後面的人也是着急,催道:“你趕緊改去吧,別占大家時間。”
燕笙毫不示弱,“等我辦完才輪到你。”她把單據往出納眼前推了推,“麻煩你給我指出來哪不對。你拿出正确樣板來,我照你說的改。”
出納煩了,“我沒時間。下一個。”
下一個人沒機會靠前,因為燕笙根本不讓,她雙手撐上桌角,“把我這個先解決完再說後面的。要不然,咱們誰也別動。”
出納楞了一下,難纏的業務員她見多了,要麽嬉皮笑臉企圖渾水摸魚;要麽一言不合就跟這兒罵罵咧咧。眼前人的文靜纖細,看不出多粗野,可講出話來似乎更為強硬。
出納又看一眼對方盤踞的姿态,那仿佛是提醒她:有本事你跟我耗着。
出納不願一大早就開吵,否則到不了中午她嗓子肯定啞了。于是,出納選擇了硬中帶軟的回複:“說了多少回,報銷單必須按日期裝訂,你們都亂排一氣。指望我給你們一張張重新訂嗎?”
燕笙低頭一查,果然單據裏有兩張日期颠倒了。
“借您訂書機用一下。”
出納不情不願的拿過來,“你到一邊弄去,別耽誤別人。”
燕笙拿了訂書機,往門口一處的空桌子走,還沒到呢,赫然見唐俊從門口進來。兩人俱是一怔。雖說集團裏碰見是早晚的事,但這種咫尺之間的相見,多少帶了些‘猝不及防’的況味。
燕笙倒是無所謂,她凝視着唐俊的面龐,看他術後恢複的如何了。唐俊讓她看得反而不自然,用力擠出笑臉來。
“能上班了?”燕笙先開口。
“嗯。”
“這些日子吃飯注意點兒。”
“知道。”唐俊乖乖點頭。
燕笙揮揮手裏的單據,“不聊了。我趕着報銷呢。”
唐俊欲言又止,好象有話要說,燕笙故意不接這茬,扭身到桌邊一點點拆着報銷單上的書釘。過了片刻,燕笙從眼尾的餘光瞥到唐俊緩緩走過自己身側。
只聽唐俊對出納說:“你好,我來報銷。”
“唐助理,您瞧我這忙的都快手腳朝天了,改個時間再來吧。”出納倒是很客氣。
“那你先忙,我把單子放這兒。”
“不行不行,”出納一疊聲拒絕,“我沒法替您保管。您還是自己拿好吧。”
燕笙禁不住偷眼往出納那兒看,唐俊脊背筆直,恍若大學時走進實驗室那般沉靜,只是這背影有種說不出的孤單,好象怎麽也融不進周遭環境裏。随着唐俊轉身,燕笙忙收回目光,餘光裏唐俊的腳停在自己身側。但燕笙根本不給他機會說話,裝作查單據忙的不得了。過了幾秒鐘,那雙腳極不情願的,一步步走出她視線。
這時,燕笙聽旁邊有人不無調侃的說道:“這唐助理也真是的,病了就在家歇着呗,着急上的什麽班?來了也沒事做。”
有人接過話,“沒事做人家也照拿工資,眼氣吧?氣死你。”
一個低低的聲音加進來,“咱們累死累活掙這些錢,人家多輕松,一副好臉蛋全有了。”
燕笙狠狠白了那幾個說怪話的人。交上改好的報銷單,燕笙走出財務室。到了樓梯口,驀然見唐俊手扶樓梯欄杆,向着窗外毫無景致的地方怔神。一看就是在等她。
隔了兩三米遠,燕笙停下步子,問:“有事?”
唐俊轉過臉來,很是開門見山的說:“阿笙,你不要在這兒幹了。”
燕笙沒傻乎乎去問‘為什麽’。唐俊跟藍媽媽争吵的內容她已經知道了。
顯然,接下來的一番話唐俊做了充分準備,講起來有理有據,“這兒沒你想象的那麽好,人際關系複雜着呢。每個人都為自己盤算,到處勾心鬥角的。你還是少接觸為好,免得叫人利用了。經濟上你不用擔心,我已經把卡給藍媽了,而且我每個月都會往裏面打錢,那些錢随你怎麽花。就是不上班也夠你生活的。”
“你這是要養我?”燕笙勾起嘴角,溢出淺淡的笑。
“別說的那麽難聽。你花我的錢天經地義。”
“不用。”
“什麽不用?”她幹脆利落的拒絕令唐俊抓狂,“你是想跟我劃清界限嗎?燕白的錢能要,我的就不能要?”
燕笙覺得唐俊又犯了孩子氣的毛病,他跟燕白一樣嗎?燕笙不會操心燕白吃得好不好,那些飯合不合他胃口,相反她會偷光燕白好不容易積攢的零食;她也不會因為燕白幾天沒回家而輾轉反側,她知道燕白走得再遠也知道回家的路。燕白就象她的頭發,長了剪短,短了再長,不懼怕失去,它總是牢牢存在的。而唐俊曾經是她人生的全部,是需要她愛惜呵護,時時守護的信仰,是她努力的全部意義。
所以失去時,她心裏想的全是如何毀了他。
燕笙說:“我想去哪,想花誰的錢都是我的事。不要別人管。”
這更讓唐俊無法接受,“我是別人?”
燕笙有心回他:你不是嗎?但不忍見他傷心絕望的眼神,遂咬了下唇沒應聲。
“你是不是……是不是……”唐俊說了兩次都沒講出口。
燕笙不解,“你到底想說什麽?”
唐俊一咬牙,“何至雄不會喜歡你的。”
燕笙驚詫,繼而明白過來,她嗤道:“你少跟着她一起嚼舌頭。我沒你們想的那麽賤,上趕着去貼他。再說了,他哪好?哪值得人喜歡?”
在燕笙心裏,何至雄脾氣暴躁,講話刻薄,尤其愛戳人心口窩,簡直挑不出優點來。
“那你為什麽來金地?”唐俊愈加困惑了。
“為掙錢!不行嗎!”燕笙有點火大。
看她急了,唐俊馬上變軟,嗫嚅道:“我的錢就是你的錢。”
繞來繞去脫不開一個‘錢’字。燕笙敗給何至琳就是因為錢,她不想在這話題上沒完沒了。她主動換了內容,“我聽他們叫你唐助理,你在集團具體負責哪塊?”
唐俊好看的面龐上騰起一絲苦笑,“不負責什麽,一切聽何總安排。”
金地集團裏何至雄一人獨大。作為他的親妹夫,何至琳又是唯一的妹妹,唐俊的‘助理’頭銜聽上去頗有些一人之下,衆人之上的意味。但實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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