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雷 — 第 61 章
“那個女的叫陳寧。她和秦豔是藝校同學,就是她帶着秦豔和那些二代們一起玩。自從秦豔進了那個圈子就徹底變了,又虛榮又浮躁。後來我發現她經常颠三倒四的,手經常抖,身上還有一股說不出來的臭味。我上網一查,才知道她吸毒了。”
“我和她說過遠離那些人,但她一點都不在乎。她說她爸是刑警隊長,誰也不敢害她。我實在看不下去,就買了個手機號,偷偷和她爸說了。她爸回到家從她包裏翻出那些東西,就把她關進了戒毒所。”
“她不知道是我告訴她爸的。她不敢和她爸說實話。因為那些二代能量都很大,她擔心她爸去雞蛋碰石頭,于是就說那些毒品是個什麽叫輝哥的人給她的。那個輝哥的确給她們供藥,她爸就以為是輝哥引誘她吸毒的。”
“她戒了無數次毒,每次都複吸,然後又來找我,什麽事都找我。吸毒的時候找我借錢,過一段時間又來找我哭。說真的,我簡直要煩死了。最後我就和她絕交了,換了房子。”
“過了幾年,我看同學群裏有人發了她的遺照,才知道她自殺了。”
說到這裏,韓菲菲哭了起來。
“這些事你為什麽不早說?”武桐問道。
“我為什麽要說!”韓菲菲哭着說,“就因為我多管閑事,把她害得家破人亡!我為什麽要給她爸打電話!我為什麽要多管閑事!她吸不吸毒和我有什麽關系!”
韓菲菲慢慢滑倒,癱坐在地上放聲大哭,似乎要把這些年背負的委屈和煎熬全部釋放出來。
一個小時後,他們在陳寧家門口堵住了正要去夜店玩的陳寧。她穿着火辣的吊帶包身短裙,抹着黑色的眼影和猩紅的嘴唇,但依舊遮不住空洞的眼神和眼角的皺紋。
聽到武桐提起秦豔,她立刻慌了。在焦闖淩厲的盤問攻勢下,她很快把所有事情都交代了。原來那時她和秦豔傍上了一個名叫魯達的富二代,秦豔吸毒的事情暴露後,富二代立刻和她也切割了關系。
說到這裏,陳寧仍然恨意難平:“要不是她,我早就混出來了,還至于過這樣的日子嗎?魯達都已經答應給我投資了!”
“劉輝是給你們提供毒品的人嗎?你見過他嗎?”焦闖問道。
“見過。”
“讓你辨認的話,你能認出來嗎?”
“能。”陳寧下意識吸了吸鼻子,她以為焦闖不相信她,于是說道,“我之前為了拿貨還和他交過呢,他左屁股下面有顆痣。”
“後來呢,你和秦豔還見過面嗎?”焦闖問道。
“沒有,她爸管她管的嚴。她也一天要死要活的,煩得要死,我們就沒再見過面。”
“去把妝卸了,換身衣服,和我們走。”武桐說道。
“幹什麽?”陳寧說道,“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
“去指認劉輝。”武桐看着她說道,“再做個尿檢。”
武桐叫來警車把陳寧帶走,馬爍和焦闖繼續出發去找劉輝。
這些年劉輝一直處于警方的監視下,什麽也幹不了,小弟紛紛出走。但他也有生財之道,不知從哪兒搞了幾十套商住小公寓,幹起了租賃中介。
兩人輕松找到劉輝,劉輝甚至都沒問為什麽找自己,就乖乖坐進警車。
焦闖站在路邊點了支煙,感嘆道:“本來挺簡單的案子,愣是拖成了現在這個熊樣。”他看了看靠在圍欄邊的馬爍,“不是說你。”
“這事應該還沒完。”馬爍忽然說道。
“是,還要找到那個魯少爺。”焦闖抽了口煙,“前兩天我還看到一個公衆號,說他家公司快要完蛋了。”
“不是他,是……”
一陣鈴聲打斷了馬爍的話,他拿出手機,是小趙打來的。
馬爍按下免提,一股海風的聲音從擴音器裏鑽出來,接着傳來小趙斷斷續續的聲音。
“爍哥,我們有重大發現!”小趙興奮地喊道。
“什麽發現?”馬爍看了看手表,已經晚上九點了。
“杜永邦在一個名叫四海會的游艇俱樂部工作。”小趙說道,“我們剛剛在俱樂部找到了徐炳輝岳父柴镛閣的會籍資料。”
“什麽!”馬爍立刻興奮起來。
“柴镛閣在這裏有一艘游艇!”小趙說道,“但是已經賣了。我看看,是2000年買的游艇,2005年賣掉了,然後他的會籍也退了。他的資料,我們還是在原始資料庫裏翻出來的。”
“幸苦了!”馬爍大腦飛轉,柴镛閣的游艇是杜永邦和徐炳輝唯一可能産生交集的點。但是就算杜永邦當年對徐炳輝服務周到,這份交情也不可能持續這麽多年,尤其是後來柴镛閣賣掉了游艇,兩人理論上就更不存在交集了。
既然不可能是交情,那麽就只有把柄這個可能了。杜永邦很可能攥着徐炳輝的什麽把柄,讓徐炳輝不得不對他低頭。
“你去查一下這艘游艇在04年春天有沒有出過海。”馬爍說道。
“好的,您稍等。”過了片刻,小趙說道,“我問過工作人員了,他們這裏沒留出海記錄,但是港口管理處有所有船只的進出記錄,只能明天去查了。”
“好,那你們在那邊住一宿。明天去查。”
“好嘞!”小趙高高興興挂斷電話。
“你懷疑徐炳輝帶着吳小莉和他兒子出海,然後……”說到這裏,焦闖停了下來。
“被杜永邦發現了。”馬爍點點頭。
“那杜永邦找徐炳輝是什麽事呢?”
馬爍心中忽然騰起一股不妙的預感,他立刻撥出馬優悠的電話。
手機拼命在振動,徐炳輝拿起來,按下免提。
“喂!”毒蛇一樣的聲音響起,“今天晚上,該你辦事了。”
徐炳輝看着坐在對面沙發上的餘詩詩,對着手機說道:“你是不是瘋了?”
“我沒瘋,再過三天我就不是他的財産繼承人了。”邦叔說道,“我們一家子可都指望着這筆錢翻身呢。我怎麽能放棄啊,徐總?”
“他現在出了事,警察一定會找到你。”
“警察也是要講證據的,只要你做的幹淨利落,警察再懷疑我也沒辦法。”
“算了吧,我給你三百萬。”徐炳輝說道,“你拿這些錢回老家買套房子,至少夠你一家子平平安安活下去。”
“來不及了,徐總。”邦叔笑起來,“我已經把他綁了,還有瘸丫頭。本來我不想理她,可她像個蒼蠅似的總在他身邊晃悠,我也沒辦法。如果你不來我就只能把他們放了,他們就會報警,警察就會抓我,我就只能把您也供出來。到時候我頂多是個綁票罪,主動自首,徐總你呢?殺了兩個人,隐瞞十七年。足夠判死刑了吧。”
徐炳輝感覺全身都在燃燒,他極力控制着身體,緩緩問道:“他們在哪?”
“在一個安全的地方。”
“我怎麽去?”
“我會告訴你。”
“馬優悠怎麽辦?我絕對不會殺她的。”
“她現在睡着呢,什麽都不知道。”邦叔陰笑道,“如果你辦事利落,明天早上她一睜眼,還是她自己。”
徐炳輝閉上眼睛,緩緩說道:“好吧,一小時後在西山口見。”
徐炳輝挂斷電話,餘詩詩起身走過來,蹲在他面前,雙手握住他的手。
“你真的要去嗎?”
徐炳輝點了點頭。
“如果你真的決定要去,就拿出你的力量。”餘詩詩在他耳邊說道,“你沒有害人,是有人侵略了你的領地。如果你不行動,你的領地就會被人霸占,你的家人和事業,你拼了命得到的這一切都會被奪走。這沒有對錯之分,就算有,你也是對的一方。看着我,你是個男人,你是這裏的君主,你要為這裏、為你的一切去戰鬥。放下同情心,因為沒人同情你。”
“沒人同情我。”徐炳輝喃喃道。
“快去快回。”餘詩詩說道,“我在這裏等你。”
徐炳輝長出了口氣,他站起身,拿起外套,走進家政間的樓梯。這部樓梯可以通到樓外,然後他沿着外牆的陰影往外走,穿過兩個監控死角,就能走到一處鐵栅欄門。這條路徑是開發商為業主精心準備的秘密路徑。
如果不仔細看,栅欄門和旁邊的鐵栅欄幾乎融為一體,只有門柱上的一個小小的鑰匙孔才能辨別出它的不同。
只有業主才有鑰匙。
馬爍給馬優悠打了幾個電話,但是都沒人接。他打電話給康養中心,值班護士說今天上午馬優悠收拾了些個人物品,申請今晚外出過夜了。
馬爍飛奔回家,房間收拾一新,新買的床墊和床上用品也鋪好了,衛生間換了無障礙馬桶,兩套新牙刷牙膏和漱口杯都擺放的整整齊齊。
馬爍再次撥打馬優悠的電話,安靜的房間裏響起嗡嗡的震動聲。馬爍循着聲音找過去,在沙發靠墊後面找到了馬優悠的手機和杜芃的小米手環。
馬爍告訴自己冷靜,但他根本冷靜不下來,他全身都在顫抖。這時一雙大手箍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在沙發裏。
徐炳輝沿着便道奔跑,看起來和附近的夜跑愛好者沒什麽區別。他一口氣跑了五公裏,這對常年健身的人來說算不了什麽。路邊停着一輛本田雅閣,這是用私人偵探老婆的指标買的。
他戴上棒球帽和口罩,開車來到西山口,把車停到地鐵終點站旁邊的停車樓五層,這是他和杜永邦約定的見面地點。他正要給杜永邦發信息,一道車光掃過來,接着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開了過來,停在他的車前。
他立刻下車,打開轎車的後門,鑽了進去。
“別起來。”杜永邦說道。
徐炳輝在後座上趴着,聞着混合着煙味和黴味的臭氣。杜永邦開着車駛出停車樓,朝着山上開去。
徐炳輝正要起身,杜永邦立刻喝道:“趴下!”
監控閃光燈發出一連串刺眼的光茫,徐炳輝趕緊把臉藏到座椅後面。
“前面還有三個監控。”杜永邦冷冷道,“過了監控我自然會叫你起來。”
“快點。”徐炳輝喘着氣說道,“我這樣很不舒服。”
“這也是為了你的安全,徐總。”杜永邦冷冰冰地說道,但腳下的油門開始有意識地輕柔起來。
“杜芃在哪?”
“在山裏。”杜永邦說道,“那是唯一沒有攝像頭的地方了。”
“村裏嗎?”
“林場。等你到了就知道了。”
“你怎麽知道那個地方?”徐炳輝用手頂着門把手,“你慢點開,我這樣會吐的!”
“不該問的別問。”杜永邦說道,“一會給你留了吐的時間。”
十分鐘後,杜永邦把車停到半山腰的停車觀景臺。
“下車吐,別吐到我車裏。”杜永邦嫌棄地說道。
徐炳輝掙紮着爬起來,幹嘔了兩下,然後打開車門。
他正要下車的一瞬間,忽然向前撲去,兩只手臂插到駕駛座前面,左手鎖住杜永邦的脖子,右手攥着一根圓筒形的金屬注射器,用力插進杜永邦脖子的動脈。
杜永邦還沒來得及掙紮,身體就僵住了,只有眼珠瞪着後視鏡裏的徐炳輝。
“你根本就沒告訴過你兒子,對吧,你這個老混蛋!”徐炳輝還保持着鎖喉的姿勢,咬牙切齒地說道,“你以為你能耍我!嗯?你以為我好欺負!嗯?我告訴你,我早就派人盯着你了!你一個人開六個小時的車和兩個小時的船去掰我兒子的牙,所以你根本就沒告訴你兒子。對吧!你是最後一個知情者了。你覺得我能放過你嗎?用你的豬腦袋想想!你這個老混蛋!”
徐炳輝猛地向後一靠,癱在後座上,杜永邦直挺挺地坐在駕駛位。
“待會再收拾你。”徐炳輝踹了一腳座椅,把注射器裝進口袋裏,跳下車,踉跄地跑到一棵松樹後面,劇烈嘔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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