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me Away — 第 22 章 ☆、天使
『37』
跑回家時爸媽還沒回來,我松了口氣,忙跑到洗手間,看着鏡子裏的自己,眼睛都哭腫了,我是有多久沒有如此盡情地哭了呢?我洗了把臉,摸着黑進了房間,有淡淡的藍光撒在床上。我拉上窗簾靜靜地躺着,試圖讓腦筋清楚一些,腦中不斷翻湧而來的是擁抱的溫度。床雖溫暖,可在黑暗中,唯有仿佛只有擁抱才能讓心徹底暖起來。
視線所及之處一切都顯得黯淡迷茫,伸手不見五指,正如我的內心世界一般,一點小小的火苗就可以點燃希望,可是希望的盡頭必然是絕望。我下定決心,不能再任自己沉淪了。
之後下課偶然出門時總能遇見眼神失焦的他,原來他就在我隔壁的隔壁班。但他視線所及的範圍畢竟有限,我又有意躲他,一見他在便繞遠路,一下課便為了躲他迅速繞遠路離開。
即使是如此,欺負我的人不在少數,特別是慕臨定,似乎不厭其煩。而我總是黯然抱膝,靜靜發呆。一次,兩次,都只剩我一個人,我漸漸覺得他終于已經離開我的世界了,我又是一個人了。
正欲起身,視線所及之處,灰色外套的少年俯身向我伸出手:“原來你在這裏,我找你找得好辛苦。” 該如何是好,繼續保持沉默麽?我未免太冷血了。于是我握住他的手站定,輕聲道:“謝謝。”他淡淡一笑,稚氣的臉上已經有了王子的氣質:“沒事。”然後微笑地注視着我離開。
之後,無論我怎麽躲,他都會最終找到我,有時我只是默默地坐着,有時我只是狠狠地和他們對峙着,絲毫不顯弱,而他就會不顧一切地試圖推開他們。而他們才不會繼續這吃力不讨好的事呢,又繼續別處搗蛋了。
原來,他說的是真的,他沒有騙我。可是,我作為我,該相信他麽?
我打從心底不喜歡他們,可有時竟也感謝因為有他們,我知道我還在被注意到。自幼兒園起,瘦小的我是班裏最不起眼的孩子,性格也別扭,連老師都無奈地對我媽說:“你家這孩子怎麽就是不喜歡說話?”他們以為我不懂,便堂而皇之地當着我的面這樣說,其實我都知道,我不是不說話,沒必要說話的時候幹嘛要說話。我媽卻只能面露愧色道:“淩萌她就是不太愛講話,可能還是太小了吧,難免會顯孤僻。”
她回家以後還是什麽也沒有對我說,也沒有逼我講話。只是時而過來看看縮在角落裏默默發呆的我,松一口氣:“有什麽事跟媽說,別憋着。”她也不曾抱怨我時常髒髒的褲子和裙子,有時甚至粘上了血跡。
不知不覺,我越來越習慣在被欺負後還靜靜地坐着發呆,好像是為了等他。哪怕身邊那些腦殘的大孩子嘲笑我說是吓傻了連起來都不會。
也許是那時的我着實太年輕,只要有人對我好我就會打從心底感激涕零,并且用一輩子來遺忘。我不知道,十年後,十六歲的我,也時常會記起那段時光,記起他而黯然神傷。
既然逃不了,我也想有人在乎我,我不去做什麽,那我什麽也不做總對了吧。可我就是想看到他,看到他優雅的神情裏帶着些許心疼,右手緩緩地伸向我別扭抱膝的右手。接觸到他的手的那一瞬間,臉頰像是被電到一般燒了一下,我有聽同班的女生說,那叫喜歡。她們說,遇見喜歡的人,臉頰就會像燒過一般發燙。可我還沒明白這一點就已經喜歡上了。
唯炫明明也是她們話題的中心人物之一,我以為我永遠不需要也不會涉及的領域,有時有些迷茫地見她們眉飛色舞地說自己喜歡的別班男生,年輕的喜歡果然是可以堂而皇之的話題。唯獨我不能說出口,怎麽也不能。
臉第一次發燙時,我着急地抽出手,髒兮兮的手正欲往臉上蹭,他一怔,忙拉住我的手,輕輕地拍了拍塵土,又不放心地說:“還是洗幹淨再碰吧,不然就變成大花貓了。”滿臉的笑意。
我委屈地看着他,眼裏提不起絲毫銳氣:“關你什麽事?”
他眼光中溫柔又加深了一些,眸子像是一潭明鏡般清澈,記得中他從沒笑得如此溫柔過。他說:“因為我喜歡你啊。”
“你都不知道喜歡是什麽意思怎麽喜歡我啊?”
“我知道,我一見你受委屈心疼得不得了,又想拼命對你好,不是喜歡是什麽呢?”
“那,你都不知道我的名字怎麽喜歡我?”我明明也是,只知道他的名字,明明四處躲他,最後還是無可避免地喜歡上了他。
“傻瓜,先起來吧。”他無奈地看着執拗的我,俯下身來,距離頓時拉近。我自然無法直視他的眼睛和灼灼的期盼,迅速地低下頭去。待回過神來時整個人已經被打橫抱了起來。
那句話,之後成為我生命中最明媚最燦爛的陽光,像是在我人生的黑暗中俨然閃現稍縱即逝的光亮。
“那麽,你叫什麽名字?”他的臉貼得很近,在深秋的冷風中呼吸格外灼熱。我怔了一下,回道:“叫我小萌吧。”
“現在我知道你的名字了,可以喜歡你了吧。”稚嫩的聲音裏飽含調侃之意。而我只是羞澀地低下頭,從此放任了自己的心。
『38』
從此以後欺負我的人大都知道我有個處處優秀的護花使者,也便不再自讨沒趣。而我,見他時也沒有再躲,任他握我的手。我沒說,我也很想見他,可似乎他來找我我的罪惡感就會減輕一些。
他的手,從小開始就那麽溫暖。冬天時我的手很容易冰涼,我總戴兩雙手套,其他人都笑話我。只有唯炫,默默地脫去我的手套為我暖手。我問他是不是會覺得很冷,他總是說:“你不冷就好,你不冷我就不冷了。”之後偶然看到一些偶像劇裏也有類似的鏡頭,被認為是拙劣得不行的劇情,可我那時真的感動了,無比的感動,甚至今後的冬天每每戴上厚厚的手套時都時不時會想起那一幕,眼淚永遠止不住。
仿佛只要與他在一起,我便不會悲傷。
一年級作業不多,我們經常會去公園裏蕩秋千,他總是用溫暖的目光凝視着我稚嫩微笑着的臉為我褪去不小心落下的花瓣。那時我也變成了一個愛幹淨的孩子呢。
而我總愛問:“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因為這時,笑容洋溢的他總會用那雙無比明澈的眼睛柔柔地抓抓我的頭發:“因為我喜歡你啊。”
因為似乎美好一不留神就會消逝。
那時公園裏的孩子,還是很多的。他們一開始也笑話唯炫,竟願意總跟我在一起。唯炫總是不理會他們。比我高半個頭的他,可以把我的頭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唇角微揚。
連我也變成了一個愛笑的人,唯炫總說我的笑永遠是淡淡的,可是他喜歡。而我也安心地沉浸于他的喜歡,相信他會永遠喜歡着我。
我常常會想,如果那時我沒有離開……可是除非我不是我,我是必然離開的。
我也終于知道那家面館是他常去的地方,父母工作到很晚時他便一個人随便找個地方吃飯。他的命運跟我,看似也沒有什麽不同。
只有我知道,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
哪怕此刻常常互相夾着碗裏的面,他總把他碗裏的料,牛肉或是肉丸,夾給我,一定讓我多吃點。
“那我要是有一天就被你這麽喂胖了怎麽辦?”
“那你就只能喜歡我了。”
“為什麽啊?”我裝作不明白,淡淡笑着問。
他抿嘴狡黠地笑了笑,把一片牛肉夾給我,從我碗裏迅速夾了一絲面條。
“難道你就把我看得這麽不堪,好像只要稍微胖一點就沒人喜歡似的。”我也火了。
“不管你變成什麽樣,你永遠都是我的小萌。”如期而至的話語伴随着仿佛永遠不會褪色的笑容。
可是永遠,像是一個僞命題。
大約是第二年的夏天,與他在一起差不多快兩年以後,由于父母的工作調度,我離開了那裏。
我早就知道自己要走,很多次想平靜地對他挑明,并從此了斷,卻始終對他欲言又止。
我果然那麽不願意離開他。
他或許是察覺到了我的異樣,焦急地問我:“怎麽了?”
我勉強笑了笑:“沒啥呢。”
直到離開的前一天,我強忍着心痛——呵,我竟然也會心痛,當時只是壓抑得無比痛苦,之後想想原竟是心痛——問他是不是還去面館吃飯,他青着一張臉,看起來無比的哀傷:“小萌,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是不是有什麽事瞞着我?告訴我呀,我快擔心死了。”
我這才忍不住強壓聲音道:“我要走了,對不起,唯炫,忘了我吧。”淚水肆虐在我臉上,不能再洩露心境了,無暇抹去淚水,我轉身就跑,不想最後留給他的是我似是後悔的哭腔。
畢竟沒有運動細胞的我跑不過身為男生的他,整個人最後一次被他按在懷裏,他哭得似乎比我還厲害:“你怎麽都不告訴我啊?真虧你忍得住。我從初見到你那一刻起就無法喜歡別人了。要讓我忘了你,除非你永遠離開我。即使你走了,我也會永遠……永遠在這裏等着你。”
“唯炫……”我喃喃不知說什麽,事到如今還能說什麽呢?
唯一沖上腦袋的是遲到而心照不宣的告白:“我喜歡你。”
時間像是在這一刻驟然停滞了。
翌日我一大早就跟着家人離開了。我走之前一直四顧,卻始終沒有看見他。帶着淡淡的失望,我的心陷入一片死灰之中。離開的前一秒,在微露的晨曦之中,他小小的身影帶着令人心安的笑容:“再見。一定還會再見的。”
我回以最燦爛的微笑,卻止不住淚流滿面,抽了抽鼻子揮揮手:“會再見的。”
連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謊言。
新家也在同一個省,要是我告訴他自己住哪,是不是一切會有所不同。
之後的我習慣了淡淡的微笑,每次笑都會想起他,有人說我就像天使一樣,連聲音都如天使般沉靜空靈。
可我本來就是,和天使相近的種族。
作者有話要說: 寫得我揪心啊 快開學了 終于快完了 HO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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