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仙 — 第 97 章 轉機
第97章 轉機
濟善就地一滾卸力,反手一刀把善善的軀體釘死在地上,随後才轉過身來,看着地上的善善。
地上的頭顱緩慢地眨眼,似乎難以想象自己的潰敗。
“你的傀儡竟然安插的那麽深。”
濟善将長刀刀背靠在自己的臂彎,擦去上面的血。
“不是你幹的吧?只是有人偷竊了你的力量,你也不知道徐冶是你的傀儡,徐冶都不知道他真正的主人其實是你。他就是那種,被控制後又放回了意識的傀儡。”
濟善蹲下來端詳善善的頭顱,終于發現了那幼小的身軀上,一段纖細的脖頸卻有着好幾段縫合線。
白玉京将仙人視作是一種能夠提供力量的活物,為此他們做出了種種嘗試。
把仙人與普通的活人連接,将仙人的頭顱與年幼孩子的頭顱融合在一起。
宮中早死的公主也好,無數陰冷的屍體也好,那個叫阿長的、跟着大哥逃走最終又死亡的孩子也罷。
所有人都是他們奪取仙人權柄的犧牲品。
包括善善。
從誕生之處,善善就只有頭顱。
她的身軀是後來融合的,因此她才會在看見其他仙人的那一刻,沖上去吃掉其他仙人的身軀,以防自己被替代。
所有的殘次品,都只是一個頭顱。
她們根本沒有化出身軀的能力。
善善以為的,自己在宮中的朋友,那個後腦被縫合的公主。最初是預備給善善的身體。
白玉京已經意識到仙人極其可怕的自愈能力,于是他們用了另一種方法來限制仙人。
把她們移植到人的身上。
仙人是不死的,可人會死。
人類的軀體如此脆弱,生長緩慢,無法自愈,甚至于與仙人的能力天然相抗。
白玉京的人通過移植仙人血肉碎片獲得長生。
仙人通過這種移植,趨近于凡人。
濟善身後傳來腳步聲,是譚延舟。
他眉眼沉沉,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既不慌張,也不痛苦。
善善眨巴着眼看了他很久。
“你背叛我……”
善善又看向阿黏。
“你們騙我……”
“你們騙我。”
譚延舟搖頭:“我沒有騙你。我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勸你繼續擴大勢力,一舉将濟善擊潰。”
“你不是站在她這一邊的嗎?”
他再次搖頭。
善善似乎疑惑了。
“你是站在哪一邊的呢?我對你不好嗎?”
譚延舟低頭看她。
“善善。”他說,目光中流露出來的神情,既然與那個姓顧的法師如此相像。
“仙人不應該存在。整個世間,是屬于人的世間。”
善善張着口。
“五年前濟善死于突然擴大勢力,她大肆吸取信徒,太多的信徒耗空了她自愈的力量。于是她像凡人一樣被陳相青擊殺,沉睡五年。”
譚延舟輕聲道:“你也一樣。濟善逼你急速擴大勢力,是想用同樣的辦法把你耗空。”
濟善不知可否。
如果陳相青沒有突然反水,善善會死于自己的擴大勢力,到時候一個武力高強的凡人就能殺掉她,根本無需濟善自己動手。
而濟善可以接着與善善開仗的借口,将手伸向南地十二州。
善善打出了惡名,而她只需要借助善善帶來的恐懼和威名,就可以事半功倍。
只是她隐瞞不言的念頭,被陳相青一眼看穿了。
于是濟善不得不舍棄自己的軍隊,穿越千軍取敵之首。
李盡意的突然許願對她來說是一個意外,也是一個驚喜。
濟善從黑袍人的突然出現中,學到了對付仙人傀儡的辦法。
玉。
玉能夠切斷仙人與傀儡的連接,并對仙人的五感造成重創。
陳相青懷疑自己身邊埋藏着白玉京的眼線,幾番排查之後,把徐冶派去了甘州。
仙人之間是互相排斥的,彼此天然就充滿了敵意。這世間只能容許一個仙人存在,也只有一個仙人誕生,于是厮殺成為祂們的本能。
因此白玉京才會将她們分開安置。
而濟善的傀儡也跟着徐冶前往甘州。
只是濟善的傀儡在入城之時便被攔截了下來,悄無聲息被除掉,而徐冶卻徑直入城。
随後便是徐冶發現了李盡意,将他帶上車。
徐冶做了一個他之前絕對不可能做出來的動作——他摸了李盡意的後腦。
這說明他是完全知曉白玉京所作所為的!
他知道白玉京在做什麽!他知道會有被移植的人存在,濟善推測,他甚至知道城中有一個只有仙人頭顱存在,否則他不會在看見人露出癔症神态的同時,下意識地,直接去摸人的後腦。
他見過那些被移植的人是什麽樣子!
而陳相青沒有告訴過徐冶這麽多。
于是濟善動了手。
插入玉佩的那一瞬間,她只是想掩藏李盡意的行蹤,讓他從其他仙人的監視中離開。
她沒想到徐冶連接的是善善。
濟善原已經做好了血戰的準備。
她也想到了,譚延舟當年是看着自己死的,阿黏告訴自己有這麽一個人在善善身邊的時候,知道中原前太子存在的時候,就已經不相信譚延舟會一無所知。
白玉京知道仙人急速擴大勢力的下場,譚延舟知道。
但是從來沒有一個人勸阻過她。
他們把善善推向一條不能回頭的路,然後看着她走向死亡。
所以濟善能夠篤定,譚延舟和陳相青一樣,在仙人相争的時候,他們要做的,不是任何一方的後援,而是漁翁。
無論是誰在争鬥中落入下風,都一定會得到他們的幫助。
無論是誰在鬥争中獲得優勢,都一定會獲得他們的背叛。
她如此,善善如此。
濟善就是抱着這樣一種心态,越過數萬的軍隊,沖向善善——
無論她能不能全身而退,善善一定不會有好下場。
換而言之,她死期已至。
大不了同歸于盡。
濟善賭的就是他們不會讓自己死。
她死了,陳相青和白玉京抗衡不起。
*
五年分別,李盡意直到最後也沒見到濟善,但在絕境之中的孤注一擲,為濟善帶來了扭轉局勢的瞬間。
濟善花費了大量的心力擴大信徒,但她此刻不曾被弩所傷,沒有受到禁锢,無需借助譚延舟,她自然而然成為了占據優勢的一方。
從來毫無遲疑站在濟善這邊的,就只有一個叫李盡意的少年。
善善把濟善,譚延舟和阿黏都看了一遍,眼中的眸光緩緩黯淡下來。
“我想…….”
她輕輕地說,随後沒了聲音。
濟善上前把她的頭顱和軀體踢入火堆。
火堆膨起巨大的灰白色火焰,又在轉瞬間回落下去,仙人的軀體在火焰中熊熊燃燒。
濟善轉動手中的長刀,将它卡在譚延舟的脖頸。
“白玉京守門人,有兩股勢力,對吧?陳相青就是在他們的幫助下,才得知了關于白玉京,和石塔的真相,是麽?”
她歪着頭:“看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你和陳相青成了盟友啊。每個仙人身邊都被派了一個讓祂們相信的人,我的是陳相青,善善的則是你。她很相信你。就算感覺到擴大勢力的不對勁,你不阻止,她也不會停下。”
“阿黏不僅為她帶來了馬匹,還有軍火,煽動着她繼續吸納更多的人,來運送這些軍資。”
“善戰者無赫赫之功。你們實在是擅長殺人無形。”
譚延舟目光落在火堆中,眼瞳中閃動着灰白色的火光。
“你知道她為何被取名為善善嗎?”譚延舟反問。
濟善看着他。
“因為她是我的碎片?”
譚延舟低笑起來,笑容中有無可奈何,有抱歉。
他面目儒雅,火光映在他的面容上,讓他看上去一如當初坐在村子裏,對着藥罐扇火的軍師。
“因為她是你的預設。”
“擴大勢力,你們自然會避開我一時的鋒芒,等着我像她一樣死于自己的貪婪。”
“不擴大勢力……”
濟善笑笑:“其他仙人會自發地來殺我。我沒有選擇。”
譚延舟并不否定她。
“你還是那麽毒啊。這麽你的計劃嗎?還是你們的?”
譚延舟說:“你不是沒有選擇,濟善。你從一開始就選擇了。”
“你知道麽?我年少時遇見過一個瘋道士,他給了我一塊玉,後來就是因為他的指點,陳相青解開了你的禁锢。”
“那個道士叫孟巽。”
濟善閉上眼睛。
“你認識他,你叫他孟法師。他曾經教過你他的名字,但是你從來不記得。”
“你還記得當初你是怎麽說的嗎?你對他說,凡人就像世間的花一樣,長得一樣,壽命也很短暫,即便有可喜的人類,也像是漂亮的花一樣,這個死掉了,過一段時間,就會再出現其他可喜的人類。”
“我為什麽要記得一個人類的名字,你會去記一朵花的名字嗎?即便在你看來那些花都長得一樣?”
濟善張口結舌,半響道:“我只是……”
“我只是賭氣。我沒有不記他的名字,我把我遇見的每一個人都記住了,我只是認為他管很多,覺得他很煩。”
“後來我不想提起他們的名字,因為每一次說起,就想起他們還活着的時候。我覺得很孤獨。”
譚延舟說:“我不相信你。”
“我們不相信你。仙人。”
“你是賭氣,還是真的如此認為?你一時認為人類可愛,一時認為人類可恨,誰又敢相信一個無法抵抗的,龐然大物的喜樂呢?我親眼見過你是如何吞噬人類的,所以我不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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