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仙 — 第 26 章 恐懼
第26章 恐懼
她在府內迎面就撞上了李哲,去陳相青書房這條路,似乎是格外清淨,平日裏來往的就這麽幾個人。
李哲看見她,沒個笑意,也不打招呼,單只是把眼睛向她一瞟,然後又轉了回去,目不斜視地越過她朝前走。
當真越過了她之後,李哲帶着笑意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我聽說,濟善姑娘趕去了水和縣一趟?”
“是。”濟善轉過身來,發現李哲是用個後腦勺對着自己,十分傲然的姿态:“你聽誰說的?”
李哲聽了這話,暗自覺得好笑:“這種事情,除非己莫為……濟善姑娘是取了府中的馬車出門,行事坦然,不怕人知道,旁人不想知道也難。”
濟善發現他說話彎彎繞繞的,還沒有轉過頭來的意思,于是伸出一根食指,使勁兒在他後腦勺上戳了一下。
“我問你,水和縣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李哲驚詫地扭過頭來望她,臉上驚怒交加,瞪着一雙不可置信的眼睛。他的腦袋縱然比不上皇帝,但也自認為是尊貴的!
李哲本來存了一肚子的陰陽怪氣,想要點點這個不愛釵環珍寶、專搶權弄勢的姑娘,卻沒想到她完全不知道規矩的!上來戳他的腦袋!男人的腦袋是能憑白叫戳的嗎?!
他怒目而視,然濟善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全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還在等他的回應。李哲隐約知道濟善有點與衆不同,不止是公子對她的态度,從他們平日裏有限的相處,李哲也能夠感受得出來,她有點兒邪,并且在一些事情上好似缺了跟筋。
于是胸膛起伏着瞪了濟善半響,許多話在喉嚨裏湧動,最終都被他咽了下去,憋半響,他只是冷笑道:“濟善姑娘,手腳還是放老實些的好!”
說完,李哲覺着自己這話說的不錯,對于她這樣的人,許多話說了也是白說,點到這一步就可以了。至于是什麽手腳,怎麽老實,她既然敢搶這個權,就讓她自己想去吧!
濟善點了點頭:“果然是你。”
“什麽事兒,就成了我幹的?我成日跟着公子忙裏忙完,什麽都還不知道呢,便在縣裏做成了事了!姑娘,你也講講道理吧。”
濟善又問:“陳相青知不知道?”
這回他沒說話,只回了她一個餘音袅袅的冷笑。
對着濟善,他真是犯不上自稱什麽在下奴才,他從來只把陳相青當主子,除了陳相青,他連王爺都是不服的。
他也不怕沖撞了濟善,惹得她去告狀。
若是告呢,那正好,他就竹筒倒豆子地将水和縣那些事兒全給說了!看看到時候是誰難堪。
濟善自以為搶得了一點兒權力,便能背着人肆意妄為,那真是小瞧了他。
李哲在陳相青身邊這麽多年,憑借着陳相青親信近侍的身份,不知籠絡了多少人,将自己的勢力又滲透了多少年。軍中、王府事宜,公子的軍務與私産,從來都是他想不想知道,而沒有他不能知道的!
他沒有官職,可比那些有了官職的人,還好左右逢源。李哲是過夠了苦日子的人,他很清楚,沒有公子,他什麽都不是,可只要有一個公子在上頭,沒有人不敢買他的帳。
出了王府,人人都叫他一聲“爺”。之前拖家帶口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時候,哪裏敢奢求這一聲爺?
他能有今天,全仰仗着公子,故而越發地把公子的當自己的,除了經自己手的,旁人但凡刮了陳相青一點兒好處,他都心痛不已,想要一把奪回來。
而濟善,最初瞧她的時候,她是個能讓公子留心的漂亮姑娘。公子看她順眼,他也看她順眼,可看着看着,李哲發覺她不僅野心勃勃,并且吃裏扒外。
公子看她再順眼,他也無法再容忍下去!
他預備着要收拾濟善了,所以方才腦袋上一戳的觸感消失之後,他開始心平氣和起來,甚至笑了笑:“我方才的提醒,不過是好意,姑娘難道不知男女有別?豈是能輕易動手動腳的?不過姑娘不愛聽,好,那我就不說了,本也是我多嘴。”
說着他一點頭,挺直了腰板轉身離去。
濟善本來心思搖擺,他這麽一鬧,然而确定下來人選。确定了,後頭的事情就能想了。
李哲有法子對付她,不怕自己被懷疑。
他看似沒有實權,但只要發話,就立刻能從四面八方間接得來許多實權。這一點濟善也能夠想到,否則他不會一個官接着一個官的問陳相青要,而不給自己要一個——他用不着。
她不急着去見陳相青,也一轉身,在府中漫無目的地走。那些延申向着前堂的路,她從來不去涉足,走着走着,濟善抽抽鼻子,聞到了一股熟悉的異香。
是香料那股純粹的,濃烈地幾乎有些熏人的味道。
她循着味道而去,輕輕推開了一扇虛掩着的門。
門後院中的石凳上,有人正對着一石桌的瓶瓶罐罐大呼小叫,指揮着院子裏的七八個丫頭給她幹活,嘴裏喊着:“研磨呀!洗翠!滴香,你們還愣着幹什麽,滴香呀!之前的花曬好沒有?還不取來?!”
她實在的忙,濟善一時都插不進嘴。
在門口看了一會兒,濟善才被一個丫頭瞧見了,丫頭大大地“哎呀!”了一聲,把那忙碌的頭顱終于呼喚了起來。
擡起頭來,她先是一愣,随即豎起眉毛瞪着眼,噔噔噔地沖到濟善面前,她兇神惡煞地問:“狐貍精,你幹什麽來?!”
濟善聞着她身上混雜的各類香氣,把兩邊的嘴角一翹,笑了。
外頭的朗家與陳氏已經鬧的那樣水火不容,而她幾乎要忘記這陳氏的王府裏,還有一個朗家的三小姐。
她輕聲說:“朗星珠。”
“本郡主的名諱豈是你能叫的?”朗星珠一挑眉毛。
她成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依舊精心地描眉畫臉,一張小臉粉白妍麗,嬌俏得很。說完,她朝外看了看:“鹿飲哥哥呢?他怎麽不來?”
“他忙。”
濟善用肩膀擠開她,走了進去。院子裏的下人有些傻眼,幹活兒的手腳都慢了,似乎是豎起耳朵要聽她們說些什麽。
于是濟善徑直走到了屋裏頭去,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屋子裏是冷茶,但因為用了好茶葉,也有一股冷香。但濟善是喝不出來的,她吃什麽都都一個味道,水和湯對她的區別也不大,唯一的作用便是飽腹。
濟善是不懂得喝茶的,她看見了成套的茶盞在哪裏就要倒一杯,完全是受了陳相青的影響。
他平日辦公之時,沏一壺茶,慢慢地喝,喝得漫不經心,卻又滿是滋味。濟善時常看見了,就會疑惑那茶的味道,然而她從陳相青的壺裏倒一杯出來,自己嘗嘗,又只能嘗出熱和燙。
有時候她懷疑是自己喝的不對,然而無論是學着陳相青慢慢地喝,還是習慣性快速吞下去,都得不到味道的變化。
因為她盯着陳相青學,他喝完一杯,再擡起手來倒的時候,就會順手将茶壺移向她,給她也倒一杯。
兩人分着喝完這一壺之後,他便把李哲喚來,另沏一樣茶,接着喝。
每一樣茶都價值不菲,什麽眉什麽針,陳相青是品,她學不來,始終是吞,喝得李哲大皺眉頭,看起來簡直是想跟她拼了。
朗星珠氣勢洶洶追進來的時候,便看見她正在左一杯右一杯地牛飲自己那好茶葉,登時就心疼了,尖叫:“你給我放下!”
她一把搶過那壺茶水:“一兩銀子一葉的好茶,是讓你這鄉野村婦這麽喝的嗎!”
然後她那勾勒得細細彎彎的眉毛,又得意地挑了起來:“哼,不過諒你那牛舌頭,也喝不出好來!再好的東西到你手裏也是糟蹋了!”
濟善真心實意地說:“你說得對。不過我知道它好,因為它是陳相青送的。”
朗星珠本要借此得意的再上一層樓,然而她笑到一半,變出了一個狐疑的表情:“你怎麽知道?難道,難道你也有?!”
“難不成本郡主這份是你挑剩的?!”
“他不送我茶葉。”濟善搖頭:“我只是聞到了類似味道。”
“真的?”
“嗯。”
朗星珠信了,她也忘了自己一開始跑進來,是為了把濟善趕出去了。她問:“說吧,你找本郡主什麽事?”
“雖說父兄如今因事被絆在了青州,但本郡主可不是好欺負的!”她那塗了淡蔻的手往濟善面前一戳:“若是敢說什麽對本郡主不敬的話,撕了你的嘴!”
“什麽事?”
“是……呸!這話輪得到你來打聽麽!”
濟善微微側了側頭,避開她那股橫沖直撞的勁頭:“是因為你二哥死了?”
“胡說八道!”
朗星珠橫眉豎目:“你果然不安好心,來人,給我撕她的嘴!”
外頭的丫鬟倒是進來了,然而她是專門撕花瓣曬花兒的,并不懂如何撕人的嘴。她猶猶豫豫地剛站住,被濟善一揮手屏退。
她走過去把門關好,然後回頭朝着朗星珠一笑:“你不知道?好,我告訴你。”
“你二哥死了,是我殺的。至于我為何會遇見他,那又是因為我奉了陳相青的命令,去殺陳相瑀。”
“如今朗氏借此發揮,在洛江與平南王列兵對峙,卻始終沒有開戰。是因為青州今年受天災所累,收成極差。平南王,不,陳相青在等待時機,将朗氏徹底置于死地。而你,就被暫時圈禁在了這裏。”
說到這裏,濟善忽然覺得有些奇怪,皺了一下眉頭,随即接着道:“總而言之,雖然你在這裏過的不錯,但你的父兄,恐怕是夜不能寐。”
朗星珠駭然地盯着她,好像沒聽明白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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