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仙 — 第 23 章 嘗其血肉滋味
第23章 嘗其血肉滋味
砍頭客道:“這摻了東西,可就賣不到那個價了。”
濟善搖頭:“沒關系。”
兩人又是一番商量,将三百斤新收的好米,一部分拆出來換了泛黃的壓倉陳米,又往裏頭摻了其餘糧食麸皮稻稈,硬生生将這三百斤給一二添做五,弄出來了快五百斤。
這五百斤與先前的三百斤相比,各方面都是大打折扣,只能說只夠飽腹之用,吃不死人,也餓不死人。
砍頭客臨走之前,抹了一把頭上的汗,覺着這個主顧非常怪異。
弄來了這麽多的好米,卻不好好地賣,愣是将其作踐成了賤賣的玩意兒,還非得走自己的的路子,千辛萬苦地将米給運出去。
成塊兒黃金同混在沙子堆裏的碎金能是一個價麽?怎麽想也不值當啊!
而濟善聊得十分滿意,自覺從砍頭客口中學到了許多,帶着一點不大鮮明的笑意回了王府。
她自水和縣回來之後,無處可去,只能回到陳相青那裏落腳。
陳相青整日不是在城外營中,便是在王府內處理各項事宜,忙得腳不沾地,濟善腳步輕快地回來之時,正巧他往外走,一眼就把濟善叨住了:“你回來了?過來。”
濟善走近他,嗅嗅空中甜美的氣息,朝他露出了一個笑容。
陳相青看她一張小臉白生生的,已然沒有了血色,然而笑的卻非常開心不設防。
陳相青也輕輕笑了一下,道:“差事幹好了?”
濟善點頭,陳相青又問:“餓不餓?”
濟善這回出聲了:“很餓。”
陳相青說:“等我回來。”
他說完大步錯身而去,接過李哲遞來的馬鞭走了。
待兩人拐過長廊,都還能瞧見濟善站在原地目送着。
李哲仿佛大張着哈哈笑的嘴裏憑空飛來一只蒼蠅,他臉上的淡然愉快一下子消失了,覺着公子同這個女人之間十分怪異。
這女人從頭到尾都怪異,叫公子也連帶着怪異起來了。
而濟善站在原地,心想陳相青真是有毛病,問又問,吃又不給吃,真是窮極無聊拿她撩閑玩兒,害她白高興一場!
這麽想着,濟善走去了陳相青的卧房,等他回來開餐。
被伺候着洗漱更衣之後,她在屋內尋了一圈,徑直爬到了陳相青的床上,把上頭堆着的刺繡軟枕推到一角。
在軟和而熏香袅袅的大床上伸展了四肢,濟善把被子拖到一處,給自己蜷了一個窩,随後将腦袋埋進那堆膨軟的枕堆裏,在自己攢起來的窩裏,就這麽抱着被子睡着了。
*
陳相青回府之時,天已大亮。陳相瑀一直沒什麽消息,王爺問了陳相青幾次,他因為未給出滿意的回答,挨了老子好幾記窩心腳,于是轉而就将此報複在了兄長的部下身上。
趁部下以催促二公子盡快尋兄之名,在大營內煽動嘩變,他心花怒放地連夜趕去将其收拾了一番,帶着一身血腥氣于天亮回到王府,并預備着借機告狀,去跟親爹撂挑子不找了。
李哲道:“王爺正在前廳用早飯,晚些時候要出去一趟。”
陳相青有意去告狀,但一邁腳,心裏卻總是想着濟善還餓着肚子在等他,于是他幹脆将腳步一轉,扭身朝別院而去:“你歇着去吧。”
李哲白提了這麽一句,便低聲應了一句目送着公子離開。
他打小跟着公子,很清楚陳相青并不好近女色,如今是滿腦子鬥兄攥權。從前少年時就愛養猛獸烈馬,愛訓鷹鬥犬。
他瞧那皮毛铮亮如同緞子似的烈馬是個美人,瞧那唳聲啼叫眼珠渾圓的鷹隼也是個美人,瞧那一身腱子肉的獵犬也是美,一日不瞧就渾身難受,唯獨看美人不以為然,頗有點年少的傻氣,除了養的奇珍異獸,誰也不值得放在眼裏。
轟轟烈烈地養了數年之後,他像是忽然長大了似的,不再對那些短毛畜生癡迷,卻也沒能把這份癡迷轉到女人上去,而是投入了與自己那個兄長的明争暗鬥之中。
故而李哲才覺得濟善突兀,覺得她奇怪,覺得她礙眼。
她縱然很美,有以外貌迷惑公子的嫌疑,然而賣弄風情不是她那個賣法兒,寵女人也不是公子的那個寵法。
“真是隐患。”他低聲地自言自語,沿着長廊走。
來歷不明,貪權奪利,從其他人的口中,李哲還隐約打聽到濟善此女頗為兇殘。
及最重要的,她是個不人不妖的怪物。
豈能容許此妖物常伴公子左右?
*
陳相青一直尋到自己的床榻上,才發覺蜷在一塊兒的濟善,不禁啞然失笑。
她換了身月色的綢子衫,領口與袖口都松松地攤開在被褥與黑發之間,如同流淌的月光。
半張臉都埋在了軟枕裏,睡得靜悄悄地,以弓起的柔軟脊背朝外,在床上紮紮實實地霸占住了一角。
像個什麽動物,找準了自以為安全的地方,便毫不客氣地,不講時間地方地睡去。
他俯身看了看她,覺得她睡着的模樣也很耐看,叫人看了心裏不燥,很像找個地方坐一坐,亦或是躺下來,就這麽瞧着她睡,逐漸地跟随着她放緩了自己的呼吸。
二人一呼一吸,就這麽慢慢地彼此重合,都緩緩地綿長了,安靜了。
瞧着瞧着,陳相青總覺得不大對勁,盯着那自被褥中露出來的一處脊背靜了一會兒之後,才忽然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
濟善的身軀沒有起伏。
她沒有呼吸!
陳相青立即伸出手去試濟善的呼吸,指尖沒有感覺到她吹拂出來的氣息,心下就是猛地一驚,板着她的肩膀将她翻過來:“濟善!”
濟善在轉身的瞬間睜開了雙眼,毫無征兆,眼中也毫無困意,清亮透徹的眼直直地望向他,如同一尊永遠不會合上眼睛的像,又仿佛是寂靜千年的像猛然轉動了眼珠,叫人在察覺的瞬間膽戰心驚。
陳相青猛然松開了手。
“你做什麽?”她問,聲音平靜,如同不曾入睡。
“沒什麽。”
濟善爬起來,扯散了發髻的長發沿着動作滑落,她目光落在了陳相青的手腕上:“我要。”
陳相青嘆了口氣,方才心裏萌發的那點兒靜谧的柔軟一下子蕩然無存:“就知道吃。”
濟善将手伸進軟枕一陣摸索,拿出那把殺人的短刀,遞到陳相青面前,舔了舔嘴:“快刀。”
“……”
陳相青推開了它,抽出自用的短匕:“混賬東西,殺人的玩意兒拿來割我。髒不髒。”
他順勢在床沿坐下,微握拳頭,将自己手臂內側露出來,朝着濟善晃了晃,擺了一個要割不割的架勢:“你睡時不呼吸?”
“我忘了,再說,為何呼吸?”
陳相青發覺自己竟然無話可答。
為什麽呼吸?她又不會因此而死,她是個可以以塑像為身的怪物,除了吃人之外,并不需其他來生存。
“那你白日呼吸,是在模仿?”
“是啊。”她滿不在乎地說,爬過來,緊挨着陳相青坐下,盯着他的手臂:“就和你們一樣。”
陳相青輕巧地割開自己的手臂,血在溢出來的瞬間,濟善已經接過了他的手臂,将柔軟而溫涼的嘴唇貼在了他傷口之上。
流血痛楚伴随着唇舌的觸感同時抵達,叫陳相青情不自禁地倒吸一口氣,打了個冷戰。濟善察覺到了他的反應,擡起眼皮向上瞟了他一眼,同時伸出舌尖,沿着那道傷口将其上漫出來的鮮血卷進口腔,随後吮了一下。
陳相青随着她口舌的動作別開了臉,脖頸上青筋脈動,皺起眉,很不情願似地說:“別吸。”
“嗯?”
濟善咽下口中的鮮血,又舔了一口,舌面用力舔過傷口的觸覺無比明顯,陳相青幾乎要錯覺她舌上長了倒刺。
“嘶。”
他下意識往回收手,而濟善擒住他胳膊的手竟是全然不為所動,連帶着濟善的身子,直接就跟進了他的懷裏。
陳相青沒來得及說話,她自然而然地調整了姿勢,往陳相青懷裏一坐,她一手捏住他的手腕,另一手環繞過他的脖頸勾住。
濟善舔着嘴角,順勢将額頭在陳相青的臉上蹭了蹭,然後就這麽放松地靠在他懷中,再度将他手臂拉上,張開口把那塊兒受傷的血肉銜住,擡眸望他,以唇舌輕輕咂弄。
陳相青猝不及防,僵坐在原地,一時之間竟是連話都沒法兒說,就這麽眼睜睜看着她攀附于自己身上。
柔軟,而又充滿了渴求。
“你……”
陳相青咽了口唾沫:“你好好兒坐。”
濟善聞聲往下窩了窩,陳相青聲音更僵硬了:“我并非這個意思……”
她擡起頭,嘴角蹭了一抹血,剔透明媚的眼睛望了望他,随後揚起頭,再度親昵地用額頭,用嘴唇去蹭陳相青臉頰下巴。
她應當是沒有氣息的,可是靠近的時候,陳相青又分明察覺到了她的吐息。
溫溫熱熱的一呼,輕輕靈靈地一吸。
陳相青說不上來她的味道,并不似人那樣熱騰騰地鮮明着,卻也不是他想象的那般冰冷,更不像廟中的香火氣。
他無法在記憶中找出這感覺像什麽,仿佛無法用任何事務來比拟,卻又異常熟悉,熨帖,就好似是那呼吸本來就應當在他耳畔,在他臉側。
一呼,一吸,似鳥雀自空中落下的尾羽,帶着雲天的氣息,飄飄蕩蕩,柔柔軟軟。
卻仿佛帶着火星,驟然點燃了陳相青原本平靜的吐息。
嘴角那抹血蹭到了陳相青的臉上,又被她軟而膩的肌膚抹開,濟善瞧見了這浪費的一抹,大為心痛,于是結結實實地又朝上一舔——
陳相青猛然鉗住她的臉,将其拉開:“要吃就好好吃!”
濟善凝視着他,一手按在他的胸膛之上,将自己上半身撐起來,她舔了舔自己嫩紅的嘴唇,還沒說話,陳相青的手上移,捂住了她的嘴。
“好了,別吃了。”
陳相青擡手直接将濟善搡下去,站了起來:“今天就到此為止。”
濟善被他搡的一屁股坐在了床上,瞧着他疾步走出卧房,如避火一般。
她向後倚在軟枕之上,擡起自己沾了陳相青鮮血的手指,對着外頭照進來的晨光反複欣賞了一番,而後遞到嘴邊,以舌尖一舔。
濟善享受地眯起眼睛,感受着舌尖瞬間被充盈的每秒滋味,笑着仰起頭。
啊。氣息滿溢的滾燙身軀,鮮血,與他猛然劇烈博動的心跳。
多麽美妙。
多麽……美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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