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仙 — 第 22 章 複仇
第22章 複仇
黃昏時分,濟善與其他糧官會和。大夥商量到這回還多少,濟善開門見山:“一成也不還。”
同僚看着她,不能不把她當一回事:“這往年可都是說好的……”
“往年是往年,今年是今年。”
對方确認似的說:“一成也不留?咱們可收了人家的禮。”
“收了,不還,他們敢怎麽樣?”
真沒人敢怎麽樣。
有人朝她笑,一個臉上長着黑色疖子的:“姑娘,這裏頭有門道呢。也不是我們非得還,而是例年來呢,收上去的糧就這麽多,您說,您倒是一時興起把足斤足兩的帶上回去了,可前後一對帳,叫去年收糧的怎麽說呢?又叫明年來收糧的兄弟們怎麽算?事情辦的太實誠了,這可就沒意思了。”
濟善有點不耐煩:“全部收走,吞掉三成,大家平分。”
黑疖子倒吸一口冷氣,他們往年還回去一成,只敢吞一成,剩下的如數交上去。
他原以為這公子派來的姑娘是要為上轄制着他們在中撈油水,沒成想她比他們的手還黑!
“你這….”他說:“很有膽色啊!”
“吞得太狠了,水和縣令能樂意麽!”
濟善平平地反問:“不樂意,能怎樣?”
“不樂意,下頭縣令也是能寫點兒什麽去告的!”
盡然糧官有油水,但也不是能由着他們無法無天,一次收糧扣三成,今年多的這一成,必然不可能坦白上官,都得由他們此次出行的這幾個給悄無聲息的吞了。
哪怕就按百斤來算,如今糧米市價,下白米都要四十錢一斤,上白米更是動辄八九十錢一斤,這還算是便宜的了。
“運去青州賣,”濟善似笑非笑地問:“青州米價幾何?”
黑疖子打了個激靈,不是被吓的,而是激動的:“青州…據說已經三兩銀一斤!”
他們一年到頭軍饷不足十二兩銀,而如今三兩一斤,一百斤,三百兩!
水和一個縣三百兩,他們所管還有四個縣,更何況三兩一斤還是之前的價,等他們的糧運了過去,焉知會不會更搶手?除了秋日,後頭人們還得屯糧過冬,開春吶!那可是段青黃不接的時候!他奶奶的,這是要發的祖墳冒青煙啊!
屋內六個人,彼此瞧着,黑疖子不再堵濟善的話了,說:“…這可行?”
“運糧去青州,這個時候,偷運糧食去青州?簡直天方夜譚!”
濟善:“什麽天方夜譚,青州人就沒有偷偷來買,這邊就沒有人偷偷賣?我不信。”
“哪裏有人敢跑這麽大的量?”
濟善道:“不試怎麽知道?”
大夥兒都沉默,濟善環顧着他們:“我都敢,你們做了這麽久,比我熟,不敢?”
黑疖子道:“這話怎麽說?不出事,都敢,可一旦出了事,都不敢!”
濟善回答:“我來承擔。”
這話聽着沒分量,然而又有幾分分量,她的來歷,她的靠山,都是實打實的分量。
終于黑疖子道:“那…就全收?”
大夥不做聲,不算默認,也不是反對,總之不願意出聲,生怕自己出了那一聲,到時候就要比旁人多擔這一聲的責任。
濟善點頭:“就全收。”
黑疖子大了膽,也環顧着周圍的同僚:“這可就說好了,咱們哥幾個托濟善姑娘的福,發這一回!”
此刻方才一言不發的糧官,忽然走向了大門:“我不幹。”
濟善:“為什麽?”
對方把手放在門上,氣勢洶洶地回過頭來斥責道:“一來,往年留那一成,也是一成的活路。如今連一成都不留,你們要財要的喪了良心!你們欺上瞞下的中飽私囊,是對得起重用咱們的上官,對得起王爺,還是對得起前線将士?這筆財,我徐某不發也罷!”
濟善點頭:“好。”
随後她毫無征兆地從懷裏抽出一把佩刀,閃身到此人身後,扶住他的肩膀,同時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血噗呲濺在門扇上,淋漓刺目,濟善松開手,任由屍體咕嘟一聲滑落下去,她轉過身來,背對着身後血:“還有誰不想發這個財?”
無人應答。
“就這麽說定了。”濟善擦掉刀上的血,收刀回鞘:“你們将屍體處理掉。”
她若無其事的推開門走了出去。
房內同僚呆呆的站着,有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完了,咱們完了……”
*
一群糧官被迫達成一致後,當夜縣令果然就哭喪着臉,來悄悄見了濟善,願意與其私下合作,收回這兩成的糧。
濟善此刻才道:“那好,我這裏正好有個小兄弟,”她一指何內雄:“你替我将他送去青州洛江吧!”
何內雄臉色一變:“你說的便是這件事?!”
“一部分。”濟善:“你怕什麽?你可以不過江。我那個小兄弟你也認得,就是偷雞被我救下來的,你們還算相熟,一路相伴上去,不會很艱難。”
“哪兒有往打仗的地方走的!”何內雄喊了一嗓子。
縣令則是完全沒了主意:“官爺,我兒子沒出過遠門吶,要不然下官另為您尋人,比方說,那些押镖的!總比我兒這沒用的廢物強!”
濟善:“我就要他。”
縣令父子與濟善的商談,便如同濟善與同僚的商談一般,以單方面的蠻不講理而一錘敲定了所有。
濟善走出門去的時候,明月當空,李盡意從地上爬起來,笑嘻嘻地跟上她:“姐姐,你真厲害!他們都怕你!”
濟善搖頭:“他們不怕我。”
他們怕的只是糧官,和陳相青。
“別跟着我,去睡覺,天不亮你就帶着他同何內雄上路。我教你的都記住了麽?”
“嗯!”
李盡意戀戀不舍地抓着濟善的衣袍:“姐姐,我不想走。”
濟善望他:“反悔?”
“不是不是!”他立即道:“我舍不得你嘛。我害怕。”
李盡意又哼唧起來了:“姐姐你今天晚上陪我吧,我一想到要走那麽遠,還要帶着一具大屍體,我真的怕死啦!”
“不。去休息。”
李盡意撒嬌無果,看着濟善毫無留戀地走了。他白哼哼了一頓,縣令帶着兒子也走了,四下都安靜了下來,而他心下的激動卻無法平息。
李盡意沒睡,激動地安靜不下來,跑出小院漫無目的地走了一通。他現在手裏有了姐姐給的銀子,有好衣裳,明兒還有一架大馬車!我現在不是小叫花子啦,我有頂了不起的仙人姐姐,那些兇神惡煞的軍官兒怕她,縣令老爺也怕她!他心想,這件事要是辦成了,可就了不得了!他以後也是為姐姐辦事兒的人了!
他情不自禁地挺起胸膛,把一段路走的大搖大擺,月光下的道路寧靜安谧,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白日裏的那幾戶農家附近。
李盡意身上的傷又隐隐作痛起來,那股子激動變為了憤怒,他惡從膽邊生,又悄然地摸了過去。
他跑進人家裏,原意是放火,然而在竈臺下頭摸出來一包摻了砒霜的耗子藥,他嗅了嗅,就快活地“哈”了一聲!然後揭開竈臺上的大鍋,盡數撒在了将焖在鍋裏的豆粥內,拿其勺用力地攪了攪,他滿意地将一切放回原處,然後又悄無聲息地摸走了。
“讓你們打我!”
他在月色下,像一只小耗子一般蹦蹦跳跳。
*
第二日濟善啓程時,李盡意已經同何內雄出發了——他不敢不出發,既然被卷入了濟善的計劃,那就不是他得罪的起的。
縣令發覺糧官之中少了一個人,試探着想問,而濟善也滿足了他的試探,坦言那是因為不懂得合作而被處理掉的。縣令後半夜悄悄去探查,瞧見了門上未擦幹淨的血跡,于是徹底被吓破了膽,心驚膽戰将兒子趕驢似的趕上了馬車,早早發出了縣城。
縣令哭喪着臉,糧官同僚們也哭喪着臉,一路走過去,路過昨日的田埂農家,也是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嚎聲,目之所及,衆人都哭喪着臉。
濟善因為做成了一件事,內心輕松愉快,就問:“怎麽了?”
縣令因為一早便聽張羅早飯的廚婦說過,此時就低聲對濟善說:“那戶一家子叫藥鬧死了。這是岳丈家的來了,在嚎喪呢。”
濟善聽完想了想,語氣不大好地嘀咕了一句。
縣令沒聽清她嘀咕的是什麽,然而也不敢問,就這麽将這尊神送走了。
*
濟善得了那個臉上長着黑疖子的同僚介紹,同一個常年游走于鬼市,在青州黎州兩地運糧賣物的販子結識了。
這販子五官平淡不起眼。人瞧着呢,說她長得倒還周正,然而一旦離開了她,大夥就會立即忘了她的模樣,總覺着她面目模糊,長相怎麽樣都似她,又怎麽樣都不似她。年紀也瞧不出來,總覺着是不老,然而也絕對不年輕的女人。
她講起話來精明而圓滑,以往是掮客,然而伴随着世道的變化,她先是走私,賣通行文書,私刻官印,賣人,賣鹽,後來賣糧。總而言之,什麽最一本萬利,她做什麽。道上叫她砍頭客,因為此人專挑那要砍頭沒命的事兒幹,天生同安穩有仇似的。
信任了彼此的身份後,濟善告訴他自己手裏有将近三百斤的好米,她思忖片刻,立即報出了不同地域的糧市價格,并許諾出了相當一筆收益。
濟善答道:“我聽人說,好米可以摻和着別的一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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