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來人往的街道, 容貌妍麗的熊清清直直朝着廉靖二人走來，身後還跟着五六個大漢, 要不是她滿臉的驚異和激動到發光的眼睛, 雲七七真的要懷疑她是不是認出了自己就是拍下蛇蛻的人, 興師動衆來找茬的。

他們二人緩下腳步, 雲七七狐疑地瞥了身旁的廉靖一眼，發現他眉峰微鎖，眸光也冷冰冰的, 顯然對那女修過于直白的打量生起了不滿。

周圍路過的凡人冷不丁打了個冷戰。這豔陽高照的天, 從哪兒吹來的冷風？

“公主。”

其中一個鷹鼻劍眼，兩鬓插着三根斑灰羽翎的健碩侍衛上前一步，警惕鎖定他們二人, 堪堪擋在女修身前。結果熊清清擡起藕白的手臂啪一聲拍上他裸露着肌肉的肩膀上。

“讓開！”

語氣裏嫌棄他擋住了自己的視線，也不管廉靖周身已經起了冰碴，身上浮起一層淺淺的靈波，氣場和諧，走近到身前也就兩三步的距離, 轉動一雙明媚的大眼睛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密不透風, 堪比掃描儀一樣打量廉靖全身。

一邊看一邊口中吶吶自語：“像！真的太像了, 怎麽會這麽像……不過氣勢上差了點？”

鷹封：“……”

衆人：“……”

廉靖冷冰冰瞥了女修一眼，對方沒有威脅，他也勉強把震懾收回來一點。出門在外他這已經算是很客氣了, 要換做平常根本就沒有妖修敢這般沖到他面前上下打量。

這女修目光太過直白, 雲七七輕挑秀眉, 上前一步撞進了熊清清視線內。

“姑娘口中的滄冥君是何人？”

熊清清仿佛這才發現身邊還有一個人類女修。她的目光離開了廉靖又恢複成高傲驕縱，上下一看雲七七，身上沒有妖修氣息便知曉她是個人族修士。她身量與雲七七差不多，故而翹起下巴口吻倨傲地沖着她道：“與你們人界無關。”

随後轉到廉靖身上又一副“好說話”的樣子。

“本公主看你身上妖靈濃郁，已經是大妖境，怎地在妖界從未聽聞？你原先不在妖界嗎？你叫什麽名字？”

“無可奉告。”

廉靖懶得多言，伸手抓住雲七七的手腕，運用靈力帶着她化成一道風瞬間從這群人面前離開，一眨眼就到了百米之外。

“喂你跑什麽！大家都是同族你知不知道滄冥君！！”

前方拐角，遠去的人已經消失在了街角。

熊清清心裏湧上一股氣又夾雜着一種急迫的感覺，濃眉豎起擡腳就要追過去，結果又是被身邊的鷹封攔住去路。

“公主，我們還要去拜訪梧桐前輩，暫且沒時間與蠻荒地界的妖修糾纏。”同時，在沒有人注意的片刻，從他指間飛出一道極其細弱的光芒追着拐角消失的人影而去。

“蠻荒之地？”熊清清有一絲詫異，“你怎麽知道的？”

“他雖然是也是妖修，但是不論裝扮還是修為氣韻都不像是我們妖界中人。這些時日在九州界所見，方才那妖修應該一直就在九州界。”

鷹封聲音不急不緩，眼睛望着廉靖二人消失的方向，仿佛能透過層層遮掩看到已經遠去的二人。“況且大妖境也不算凡俗之輩，在妖界從未聽聞有這麽一號人”

熊清清望着鷹封鬓上翎羽，仔細回想方才那極其相似滄冥君之人，發現他身上确實沒有族征顯現，這在妖界就很不合理。

妖界修士們在妖界生活大部分時間都是真身示人，即使幻化人形也從來不會遮掩自己的族群特征，比如鷹封會保留他靈力最旺盛最鋒利好看的翎羽，她留下自己最好看的尾巴，還有身邊的侍衛們，多多少少都保留一部分族征。

這麽看來那人以前當真不在妖界中。

“不知道他真身是什麽？會不會是龍身！”

“公主，妖界已許久不曾出現龍身了。”

熊清清恍若未聞，妖界現在沒有族類修成龍身，但以前可是有的。

傳聞滄冥君是此界最後一條真龍，萬年前的四族大戰隕落後便再也沒有妖族修成真龍金身，她對妖皇殿內滄冥君僅有的幾幅聖靈影像如數家珍，方才那人除了裝扮和氣魄，簡直就是神龍轉世。

而且她還知道一個幾乎沒有人知道的秘密，滄冥君的龍珠尚在，只是一直下落不明。這算是妖界辛秘，她也是無意中從父王那裏得知的。

熊清清明媚的眸子幾番閃動，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傳音于身邊的鷹封：“鷹封，你去探探他真身。”

“是。”

鷹封瞳孔擴張，自身上飛出一根神翎化身成一只雄鷹，天際中幽幽盤旋，鷹封的眸子展現出天上雄鷹所俯瞰的一切，鎖定某處一團微量的光。

鷹封沖着身邊一個身穿虎紋的侍衛使了個眼色，那侍衛點點頭接過神翎離開了隊伍，尋着一處歇腳地專門負責盯梢廉靖二人去向。

“公主，屬下在他身上放下了定妖針，留虎竟盯着信鷹。”

熊清清滿意點頭，笑意盈盈揮手轉身：“走，先去拜訪梧桐前輩。”

一行幾人跟着熊清清身後，踏進了旁邊的登天樓閣。

“他們的族群一定有人，不對，是有妖和你長得非常像。”

東街盡頭拐角處，靈力疾行後出現在此處的雲七目光深思地朝着身後看一眼，下一刻就被拐角的建築遮住視線。

她微擡起頭，他的面上看不出什麽表情，但是雲七七與他相處這些時日，已經可以從面無表情中分析出發呆、思索、不耐、疑慮等諸多情緒分析。

比如此時眸底光色暗沉，下颚微緊繃，證明他一方面有些不悅，一方面又在深思。

雲七七看着他這副模樣，也跟着陷入了深思。

她相信廉靖确實不認識方才那幾人，所以滄冥君到底是誰啊？

“話說廉公子，會不會你當初是意外流落到九州界的啊。”在你還是個蛋的時候！

“大家都修煉這麽久了，那女修再天真也活了千百年，看來你真的和她口中的滄冥君很像啊。”難道是親戚嗎！

“或者……”

突然，廉靖猛地騰起靈力把他和雲七七牢牢護在靈氣之內，就在剛才他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近身。

“怎麽了。”雲七七心下一驚，二人同時擡頭望天。

在虛垠城湛藍的天幕下，一只雄鷹低空盤旋，片刻後坐落在不遠處一座亭臺建築上，驚得附近鳥雀四散而逃。

“雲七七，稍後你與本君分開，你自行回落霞鎮，本君回去寒潭。”

清冷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雲七七驀然擡頭：“是方才那夥人？他們要找你麻煩還是怎樣？”先前那女修雖然無禮傲慢，但并沒有感覺到危險性，

“多半是好奇本君的來歷。”

廉靖垂眸看向她，燧石深瞳裏鎮定一片：“放心，本君自能處理好。只是妖族事不便把你牽扯進來，這幾日乖乖待在落霞鎮。”

夜晚，幽幽的寒潭水中時不時劃過一條長尾，尾漆黑的身光滑流暢，游動間閃過幾道璀璨白芒轉瞬即逝。

仔細看去，才發現那些若隐若現的白光并不是月光打在鱗片上的反光，而就是摻雜在大片黑金鱗片中幾片細小的白磷，從小腹和蛟爪開始，逐漸出現細小的白磷，在白磷周圍的黑鱗有些暗淡發灰，像是要脫落似的。

濃厚的月華灑在身上，蛟身下腹處鼓起兩個包，隐約能看到幼爪的輪廓。

他甩了甩尾巴，便有幾片随着水紋緩緩飄落水中，鱗片飄搖之際逐漸變成霜花，一點點融化成晶瑩的靈力又反饋回自身。

天幕大片的月之精華如螢火般落在蛟龍身上，蛟身廉靖自水中昂起威嚴蛟首，觸須飄動，自動吐納天地間精純的靈力。

他快要進階了。

從大妖境界進階到天妖境，褪去黑蛟鱗，生四爪，距離真龍更進一步。

他本以為還要至少修煉個百年才能再次生出龍爪，沒想到才短短時日便又要進階。從當日成蛟引動天地異象，他就發現最近天地間的靈氣有異動，修為速遞比之前千年都快了許多，直到四方神柱顯現界封開啓，更是一日千裏。

他覺得自己即使不做什麽都能自動增長修為，應天地而生，享齊天之福。

廉靖看自己內裏的不斷旋轉的蛟丹，在內丹上方，一小撮燦爛的火苗靜靜燃燒，透過火苗，他仿佛又看到了一些模模糊糊，陌生卻又似曾相識的畫面，有時候重複，有時候又不一樣，有時候有他，有時候又沒有。

就像此時，他又看見了不同的場景……

啁啁——

就在這時，空曠寂靜的夜空傳來一聲鷹鳴，廉靖回過神，寒潭內激起幾聲嘩啦水花，青石板上化出白衣若仙的身姿。

他朝着谷口望去，是白天在虛垠城的那只鷹隼。

雄鷹在谷口盤旋，不敢妄自飛進谷內，咕咕兩聲鳴叫爪子丢下一張獸皮，雄鷹振翅飛走。

白衣揮袖，獸皮出現在廉靖手上，他神識掃進獸皮內，這是一封傳信，內力寥寥數語幾句——

同為妖族，邀閣下于九州界虛垠城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