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人的生活是怎麽樣的呢？

這個問題應該問條野采菊, 我認識的人裏面他最有發言權了。好像也不能這麽說，他雖然瞎了, 但是其他器官比常人要靈敏許多, 行動比大部分沒瞎的人都更靈活。

床鋪帶着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倒是談不上，只不過我不太喜歡而已。我躺在床上，無事可做，聽着外面的鳥鳴。

小鳥說：喳──叽叽叽。

我：……渣渣渣。

咔嚓──

我聽到了門被推開的聲音，下意識偏過頭去。

啊……不過我現在也看不到，轉過頭去也沒用。所以我又轉回頭, 正面朝上，思考人生。

“我帶了蘋果，要吃嗎？”熟悉的聲音響起，還有嗞喇的一聲, 他大概是拉了張凳子過來。

我翻了個身，背對着他。

“雙葉加奈, 現任港口黑手黨幹部，涉嫌參與182場共同謀殺案件，六年前曾經潛伏到軍警，作為一名文職進入了「獵犬」。在三天前協助兇惡的罪犯偵探社成員逃跑, 被「獵犬」所逮捕。”臉頰突然被人緊緊掐住, 我被迫翻了回來。對方的聲音很近, 近到說話時的氣息都撲到我臉上：“此等罪行連監獄都不用蹲, 直接就處以死刑了。小姐, 想不想要我來幫你，幫你逃脫死罪？”

“182場？你們的統計不完全啊。”我伸手摟住他的脖子，擡起身體貼近他。用鼻尖摸索過去，蹭了蹭他的臉，我輕聲笑道：“條野先生，我不想死。你想對我做什麽都可以，我不會反抗的。”

“小姐，我很欣慰你比過去識趣。”後腦突然被對方緊緊扣住，我的頭又往上擡了些許，“不過很可惜，我沒有這種愛好，對你也沒有興趣。”

濕熱的氣息噴灑在耳畔上，他問：“要不要真正地成為「獵犬」的一員呢？”

“比起成為「獵犬」，我更想成為條野先生你的女人。反正條野先生會保護好我的，”頭一偏就碰到了他，我咬住了他的耳朵，“不是嗎？條野先生一直都在保護我。我們的第一次任務，那個犯人想要侵犯我殺害我，就是條野先生把他的腦袋砍下來。”

“我很害怕，這裏只有我一個人，我什麽都看不見。”我的身體在抖，聲音像是要哭出來一般，“我還是第一次，你能溫柔一──”

我剩下的話被他堵在了嘴裏。

這并不是一個溫柔的吻，舌尖被吸吮得發麻，嘴唇磕到了他的牙齒。大概是流血了，嘴裏充斥着淡淡的血腥味。

畢竟是個注孤生，說不定這還是他的初吻。

我主動迎上去，回應他這個帶着疼痛和鮮血的吻。

他的手指穿過我的長發，将頭發往後捋。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們抱成一團滾在床上，他壓在我身上，浴衣的帶子也被松開。

我扯開了他的披風，就在我以為我們會進一步的時候，他的動作停了下來。我平躺在床上，感受到身上的浴衣衣襟被他一寸寸撫平，腰帶也重新綁好。

“小姐，”他湊在我耳邊說道，“你可真是個小騙子。”

“與其說我是個小騙子，倒不如說我們是各取所需吧。”我沒有動，“條野先生你想要我，我想要活，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他沒有說話。

“我很早就設想過自己的眼睛被挖後的場景了，畢竟我的異能力對于很多人來說是一個禁忌。雖然剛開始很害怕，不過等真正被挖的時候突然就釋然了。‘啊，反正我也沒什麽好失去的了，頂多就死去而已，還能有什麽’冒出來的就是這個想法。”我突然覺得很好笑，抱着肚子笑得整個人都卷縮起來，“我這個人還挺随遇而安的，這是我無數個優點之一。殺了我也好，審訊我也好，現在我只是條任人宰割的鹹魚，什麽都阻止不了。還不如放平心态，能活一天是一天。”

“關于你最初的那個問題，條野先生你現在應該知道我的答案了。”

我是不會離開港口黑手黨的。

“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來找你嗎？”他似乎也不在意我的态度，突然抛給了我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并且自己給出了答案，“偵探社的女醫生就在另一間牢房裏，可惜了你還特地留下殿後，企圖讓他們逃跑。”

“哈？”聞言我一臉懵逼，翻身坐了起來，不滿地啧了一聲，“偵探社那群人在搞什麽啊，這都能被抓，腦子呢？”

“該說的我都說完了，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我的提議。放心，看在我們過去的同事身份上，她的處刑日定下後我會告知你的。”

他的腳步聲響起，我想了想，問他：“如果我想要見與謝野醫生，需要付出什麽代價？”

腳步聲停了下來，随即他嗤笑一聲：“你現在還有什麽？”

“是啊，我只是個階下囚，我的身體你又不要。”我再一次倒在了床上，嘆道，“現在的我什麽都沒有了，一切只能仰仗條野先生對我的心軟。”

“拜托啦，條野先生。”我抱着枕頭在床上滾來滾去，“就讓我去見一下與謝野醫生嘛，我又不幹什麽，我一個人在這裏呆得快瘋了。又沒有手機，又沒人陪我說話，好無聊啊。”

我光着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摸索着去找條野采菊。“條野先生，你就帶我……啊！”途中不知道撞到了什麽東西，我身子一晃失去了平衡，差一點就摔倒在地。

差一點。

我仰起頭，抓住對方的手臂，朝他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我抓住你了。”

“小騙子。”他說。

“我是真的看不見啊，又沒有所謂的聽聲辨位的神技能。”我摟住他的腰，一臉無辜，“帶我去見與謝野醫生吧，條野先生，你最好了。”

沒想到他挖了我的眼睛後态度真的會變好啊，弄得我都忍不住想要得寸進尺騎到他頭上了。

“條野先生，反正你會在我身邊，不是嗎？”我挨在他的胸口，笑了，“你随時都可以再一次把我的眼睛挖出來。”

看不見事物嚴重影響了我的行動力，我緊緊抓住條野采菊，讓他走慢一點，不要讓我撞到牆了。

之後他就故意把我往牆角帶，我的腦門直接就磕在牆上。

“嗚，好痛。”我捂着額頭蹲在地上，控訴他，“你這個混蛋。”

“小姐，是你自己不看路。”他說。

“我看不見啊，”我更加委屈了，“說到底，這就是你的錯！”

我甩開了他伸過來的手，拒絕他的攙扶，自己扶着牆瞎走，一步一步走得顫兢兢的。

“你還想見女醫生嗎？”

“麻煩你了，條野先生。”我迅速抓住了他的手。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在聽到開門聲後我歡快地和對方打招呼：“與謝野醫生，我過來找你聊天了。”

“雙葉……”對方驚懼地喊道，“你的眼睛？”

“我的異能力很麻煩，精神操縱，只要對上這雙眼睛他們就會被我所控制。”我一手扶着條野采菊，摸索着坐下來之後才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這個紮上了層層繃帶的位置，“所以為了控制住我，他們不得不把眼睛先挖掉，等到合适的時候再重新讓異能技師安上去。”

“怎麽可能？”我聽到與謝野晶子驚怒的聲音，“怎麽可以這麽做？”

“是不是覺得這群正派人士也不這麽正派，”我聳聳肩，輕松地笑了一聲，“所以我想問問，你的「請君勿死」能不能讓我重新把眼珠子長出來。”

“我……”她猛地一停。

“小姐，”粗粝的觸感掐住了我的下颔，有人站在我身後湊近我的耳朵輕聲說道，“不要說這些能讓人心跳加速的話，這會讓我稍微覺得有些為難的。”

“我只是和與謝野醫生聊聊天而已，條野先生你不要緊張。畢竟我的異能力也不能對你起作用，你随時就能把我的眼珠子再一次挖出來不是嗎？”我倒是不在意，“這只是少女……唔，我和與謝野醫生好像都已經過了少女的年齡，那就是成熟女人的茶話會好了。”

我單手拄着臉，有些好奇地問道：“你是怎麽被抓的，我都辛辛苦苦留下來替你們攔住這群軍警了。”

“分開逃亡的路上被軍警發現了，”她沉默了許久，才接着說道，“立原道造，那個人的弟弟，你認識嗎？”

“認識啊，我和他的關系還不錯。”森首領不可能告訴她立原道造的事情，看來又是這個壞心眼的條野采菊了。

我摸索着去拿茶杯，還沒拿到就有人将茶杯塞進我的手裏。“謝謝你，條野先生，”我朝他的方向笑了笑，抿了一口茶之後才接着說道，“過去立原君告訴過我，你和他哥哥的事情。不過他不是當事人，很多細節肯定不如你了解，「死之天使」你可以再詳細講講看嗎？”

與謝野給我講了一個不一樣卻又不是完全相反的故事，在她的故事裏，她也是一個受害者，而加害者，戰争、國家或者當時還是軍醫的森首領都好，他們才是真正的元兇。

“在你的故事裏，森首領實在是一個糟糕透頂的男人。”我笑了一聲，靠在木椅上，“要不要聽聽我的故事。”

“你說你曾經在船底設置了炸/彈，想要将基地炸毀。”我仰着頭，輕聲嘆道，“我啊，曾經也在港口黑手黨的總部安下了炸/彈，想要将整個黑手黨拉進地獄。”

“你被逮捕，而我被關進了監/禁室。”

“我和你一樣都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