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三十六章

宣依和鄭晨的打法思維比較接近，使得他們兩人之間的輪換并不會對戰隊的打法有太大的影響。

幾天奔波的訓練，宣依只能跑跑步看看比賽。

在狹窄的訓練室裏，她很難将注意力從齊呈楓身上撤離，于是比起CY的訓練賽，她更常去電競會場看其他戰隊的比賽。

她總是坐在前排的角落，捧着一個小本子在某個節點時默默低下頭記錄批注。

比賽前夜海浔又落下霧蒙蒙的一場小雨，宣依正坐在觀衆席觀看A組兩支隊伍的比賽，翹起的腿上攤着一面充斥淩亂字跡的本子。

昏暗的燈光下，比賽進入了第二場。

會場外，齊呈楓剛結束比賽便只身一人開車來了場館，美其名曰：了解一下A組的水平。

停了車，他解了安全帶傾身從後座拿了把傘，下了車在朦胧小雨裏又懶得撐開，便握在了手裏往場館走。

他進到廳內時，游戲已經開始了七分鐘，場內忽而交錯起一片揚了天的歡呼與嗟嘆。

WOP隊中野射三人連掉，RE這邊在龍坑彙合打龍，拿下了七分鐘的一波優勢。

齊呈楓掃了眼被三倆英雄圍繞的龍坑，很快又收回視線，向前排的觀衆席掃視，龍的血條還沒過半，他便佝偻下身子穿梭進觀衆席。

雜錯無章的暗色燈光裏，宣依坐在角落低着頭，手機微光照在她的臉上，披散的頭發耷拉在肩膀遮住了半面臉。

感受到有身影落座時，宣依撩起頭發扣在耳後，漫不經心用餘光掃了眼身旁落座之人已經曲下的腿，默默往另一側微微挪動，繼續看着手機屏幕。

“比賽好看還是手機好看？”

熟悉的聲音從身側傳來，宣依擡眸扭頭。

暗紫色的燈光打在齊呈楓的身上，将他的臉也映出明暗交界線。

在宣依呆滞住的目光裏，齊呈楓微微偏了些頭，整個人被映上暗紫色光芒，嘴角牽起笑意：“噢，我好看？”

他們的位置屬于前排的選手贈票，空着好幾個位置，也沒人在意角落兩人的竊竊私語。

“你怎麽來了？”宣依有些不自在地将目光挪向舞臺中間的大屏幕。

此時的峽谷一片安靜，三條路都在認真清線，場內被解說員對場上選手的分析閑聊充斥顯得并不單調。

齊呈楓看着她投向遠方的視線，擡手晃了晃自己手中的傘：“下雨了。”

“又下雨了啊？”她漫不經心地看着大屏幕，手指捏着手機不斷反轉着，“你們明天的比賽準備得怎麽樣？”

齊呈楓順着她的方向，微微向舞臺側身靠在了扶手與椅背的夾角上：“準備得好不好，你來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他的聲音依舊那麽随意，帶着一股躁躁的鈍感，但也如這種鈍感給人的感覺一樣，不舒服卻沒什麽惡意。

順着導播鏡頭往RE的藍區移動，一波團戰蓄勢待發。

宣依欲要說的話，也順着屏幕的視野止在了喉嚨。

WOP的射手公孫離清完線，順着劉禪河道的視野跟上往中路走，在河道與RE藍區的分叉口時，公孫離放下一個二技能。

一把傘順着她的方向飛出，又逆時針旋轉。

這把傘的視野在RE的打野劉備視野內，電光火石間，他的懲戒按早了。

傘要結束回到公孫離身上之際，她的位置切換到了藍區壓牆的位置，拉着這一小段的距離便開始平a。

劉備二技能與公孫離一技能完美錯開，又精準被壓在草叢的劉禪一技能加閃現擊飛。

公孫離拉扯到劉禪身側繼續輸出，普攻與劉禪的大招混合着。

這時RE的法師棄掉了半波兵線過來，直接落下大招，隔着牆的位置距離傷害範圍有一半落了空。

公孫離又往後拉開了一絲距離。

RE打野掉了。

緊接着法師被打野堵了後路。

随着口若懸河般的解說，場上再次沸騰。

歡呼聲淹沒了整個場館。

“厲害嗎？”齊呈楓收回視線扭頭看向宣依。

她特意選在了邊緣的位置，有光亮卻不會被照到，以至于此時只能借着這束暗沉的紫光依稀勾勒出她的面部輪廓。

圓鈍的下巴連接着微微帶着嬰兒肉的下颚，圓眼裏映着遠處的白屏、周遭的光線，稚嫩無邪的模樣總讓人想要摸摸她的頭，看她笑一笑。

“假視野給得挺好的。”宣依點點頭。

說完她又轉過頭來，映着各色燈光的眼睛忽而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齊呈楓：“厲不厲害嘛……我等着看你這幾天的準備。”

明天也是CY第一輪常規賽的最後一場，如果贏了他們便可以穩進A組，如果輸了那就要将能否進A組的命運交到其他隊伍的輸贏積分上了。

宣依留着這麽一句“厲害”給明天的CY。

待到比賽在場內的歡呼聲中告捷。

宣依準備起身時才發現，今天的比賽從齊呈楓出現在身旁空位開始便一點思緒也沒記下。

明明很多值得觀看分析的點，她捏着本子站起身，從一旁過道離開。

齊呈楓也跟了上來：“這麽着急回家？”

“齊呈楓，”好像這件事也怪不到齊呈楓頭上，但宣依只找到了這個宣洩口，“我發現你還挺影響人的。”

“嗯？”

齊呈楓跟在宣依身後，此時場內還未平複過來比賽的結束，吶喊聲一波接一波，場上選手正向觀衆席鞠躬。

他們倆就這樣默默離開了熱鬧的場館。

街道還是一片沉寂，在黑夜裏，星星點點的路燈也顯得過分孤寂。

齊呈楓撐開傘走到了宣依身側。

宣依的手伸出傘沿外，向着昏暗天色攤開又緩緩開口：“小雨，沒這個必要。”

說着她就先行邁步往前走了。

齊呈楓要怎麽開口，只能邊收傘邊跟上：“你是不是走錯方向了？”

“你開車來，要走路回去？”宣依朝着街道邊的藍灰色的車走去。

齊呈楓“啧”了聲，當時開車過來是怕趕不上，想着和宣依一起坐地鐵回去的，這樣相處的時間線就會被拉長，結果這車位置這麽快就暴露了。

但……

齊呈楓跟在宣依身後走的，真沒發現自己的車停得多顯眼，大概從剛才那個角度看過來就只能看見個車蓋？

等兩人上了車，場館才烏泱泱踏出一群人。

大概是這幾天都沒碰上宣依的原因，齊呈楓總覺得宣依是回家住了：“宿舍還是你家？”

宣依第二次坐在他的副駕駛上。

同樣是下過雨後昏沉的天，同樣是熟悉的氣息，散着涼風，扣着安全帶。

“宿舍。”宣依答。

又開往同一個目的地。

雖然這幾天又在刻意避免與齊呈楓撞上，可真當碰上時她又沒辦法熟視無睹。

本以為也就如此，畢竟他們二人都不是善聊天的料，幾句話過後必然會陷入沉寂。

宣依剛準備默默低下頭看手機時卻瞥見了車鑰匙上挂着的那顆四葉草鑽石，相比起手鏈上那顆要稍稍大一點，裏面的四葉草…也許真的得按三葉草來算，第四瓣葉片與三葉草太過分離。

是一顆殘次品，被手鏈的那種鏈環挂在車鑰匙上。

像是一對的，卻因為過于明顯的缺陷顯得像是個贗品。

宣依擡手捧起那顆鑽石。

齊呈楓的餘光感受到後，瞥了一眼挂上了笑意：“喜歡？”

“嗯，挺好看的。”

“還有一顆更好看的。”

齊呈楓不知道，宣依已經看到了那顆“更好看的”。

等紅綠燈時，齊呈楓微微松懈下來，看向那顆鑽石。

枯葉落下那天，齊呈楓從熱鬧的成人禮裏抽身，坐在花壇邊，偶然看見了一株四葉草，想起來幸運的說法，也想起了她。

算着日子，那是在一中運動會舉行的時間，只可惜高三的學生無緣參加，齊呈楓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只是在同樣雲霞映照的傍晚打了車回了一中。

他也不知道宣依在哪個班，就晃悠在埋頭苦幹的高三樓裏，他也沒有刻意去尋找某個身影，只是默默經過每一個沉默的班級。

但似乎沒有遇見使得這份悸動愈加深刻，他想了很多理由給她一株四葉草，思來想去卻只有生日最尋常。

宣依随着齊呈楓的話看向了窗外的十字街道。

燈紅酒綠映在路面的水窪裏，整個城市缤紛多彩，可這些顏色都沒有那透明裏的綠色好看。

随着紅燈跳轉，車再次行駛時，宣依的嘴角勾勒上笑意：“周末你來找我那天，我回了一趟齊家……”

街景流動。

她的話點到為止。

齊呈楓手扶在方向盤上，氣息淡淡環繞在車內：“看見那條手鏈了？”

“嗯。”宣依側頭去看此時齊呈楓的模樣。

很平靜，一點驚訝也沒有，就好像這串手鏈的存在本來就是為了出現在她面前，無論是在未知曉他心意前還是此時。

“那麽晚，還下着雨，”齊呈楓扶着方向盤并未試探宣依的情緒，“下次需要讓我跑路就行。”

“小釀酒，”車駛上高架，車窗緊閉，整個空間被二人氣息包裹，他的每一個字存在感都極強，“我在追你呢，總得給你的追求者找點事做吧。”

宣依只覺得這個沉悶的空間過于燥熱，她擡起冰涼的手捂在臉頰邊，在紅暈緩緩染上之際掩蓋了一切跡象，胡亂間她開口：“我又沒允許你追。”

“不允許啊？”

宣依靠在座椅上悄悄看向身旁的人，他笑意明顯，語氣卻随意：“那怎麽辦呢？總不能就這樣不追了吧。”

可是，很特別嗎？

宣依聽過的甜言蜜語很多，有過的追求者也很多。

她總是很順心地說“沒興趣”“不喜歡”“不重要”，可是這些話在此刻一句也無法脫口。

刺猬也會害怕自己的刺紮傷在意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