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輔助有點野 — 第 30 章 這是第三十章
這是第三十章
厚重的雲層壓在低空,空氣顯得沉悶而壓抑。
齊呈楓的眼睛有些酸澀地望向了車窗外……看起來要下雨了。
人的記憶總是會在某個令自己魂牽夢萦的場景留下錨點,錨點出現便會牽動着回憶湧現。這樣的天氣讓齊呈楓想起了宣依第一次值夜的那個雷雨夜。
在雷聲轟鳴前,齊呈楓一個人靠在沙發上觀看着某場比賽的全局錄制。
但他看得走心,每過一分鐘都會回頭看看前臺的身影,這時總歸有些慶幸訓練室的玻璃是單向的,可以不動聲色地看着她。
埋着頭,捏着筆不知再寫些什麽。
馬尾垂在肩側,時不時會擡起一只手撐住下巴放空一小會兒。
暴雨落下的時候,齊呈楓再次回頭,恰巧撞上宣依拉下了電閘的一瞬。
灰暗裏她的身影檢查着一扇扇窗戶,齊呈楓慌亂地扯着抱枕倒在了沙發上,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睡着時該是什麽樣子。
但宣依一點點靠近的步伐讓他還是丢不下形象,稍稍正了些身子擺出了個有些做作卻又格外自然的睡姿。
閉上眼,聽着暴雨與雷聲轟鳴裏漸漸靠近的腳步聲。
他其實知道,留在這兒陪她這個行為其實很多餘。
小女孩不怕事,無論是現在還是從前。
十年前的陳年往事了,宣依剛搬過來遷完行李,在齊父齊母的建議與幫助下,學籍也跟着遷到了齊呈楓的學校。
最開始他們兩人是一起上下學的。
後來某一天,宣依溫聲詢問齊呈楓:“哥哥,我可不可以不和你一起去上學啊?”
那時的宣依個子很小,看上去嬌嬌弱弱的。
那時,齊呈楓和她的交流只停留于一起上下學的後座,即便疑惑他也沒有多問,只是平淡地陳述事實:“但家裏就兩個司機了,一個司機送我們一個送姐姐,沒有多餘的了。”
小女孩低着頭,手指捏搓着衣角,良久再次擡起頭,臉上挂着不鹹不淡的笑容,很不由心卻讓人無力戳破:“沒關系的,我可以自己坐公交去學校。”
話落,她又慢吞吞補充着:“這件事可不可以不要告訴媽媽?”
齊父從小就教姐弟倆要體諒他人,齊呈楓聞言也沒有多說什麽便同意了。
很多事情是随着這件事接踵而至的。
沒過兩天,齊呈楓的跳級考試過了再然後是齊父齊母陪着齊溪一起去辦出國的手續。
齊呈楓跳級的第一周,對班裏的人都還很陌生,那些人的個子比他高,比他壯,走到面前時齊呈楓便主動給他們讓路。
可齊家大少爺的身份讓他在班上始終保持着過高的存在感。
那個周五開家長會,齊父齊母都不在,再加上時差這件事沒能及時通知到接送的司機,導致齊呈楓只能坐在操場的樹蔭下等待。
一群等着家長開會的幾個男生見到端着書默默坐在角落的齊呈楓,便團團圍了過來。
黑影罩在了書本上,齊呈楓擡起頭看向那一張張不算陌生的面龐:“有什麽事嗎?”
“齊呈楓,聽說你家很有錢啊?”站在最前面的一個男生開口。
齊呈楓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嘁,你還不知道,我看就是瞧不起我們這些普通家庭的孩子吧……又是跳級又是特殊位置的,誰不知道你家裏有兩個臭錢啊?”
那是齊呈楓第一次接觸到世界的惡,一群年齡長于他的人,說着一些從未聽過的話。
“诶,你家長都不來開家長會的啊?這麽吊?”
他們圍在身前,齊呈楓不想回答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合上了書準備起身。
腿還沒站直,站在面前的男生往前邁了一步,拔高的個子迫使齊呈楓不僅無法起身還往後靠了些。
“怎麽?這麽瞧不起你的同學們啊?聊個天都不願意啊。”
齊呈楓随着身前幾人的逼近,不斷後靠直到整個人都縮到了一起:“我沒有,我得回家了。”
“大少爺還會自己回家啊!?”幾個人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般仰天笑了起來。
打斷這片笑聲的是一顆精準射擊那人背脊的石頭:“笑得真難聽。”
幾個人随着這顆石頭抛來的方向看過去。
小女孩個子不高,站在幾階臺階之下,随着幾個人紛紛轉身的空隙,看清了被圍在內圈的人:“齊家的人你們都敢欺負呀,小心明天就被開除。”
她的聲音糯糯的,聽起來一點威懾性也沒有,握着顆石頭閉着一只眼,還沒抛出去,那群人便跑了。
齊呈楓緩緩站起身看向她:“宣依,你怎麽在這兒?”
“我媽媽開家長會呀,我在這兒等她。”宣依說着将手裏捧着的一整板AD鈣往前遞,“你喝嗎?”
兩個小孩坐在樹下喝起了AD鈣,忽而一顆小豆子從樹上掉落砸在齊呈楓頭上又滾到了兩人之間,齊呈楓揉了揉後腦勺彎腰撿起,遞到了宣依面前:“怎麽瞄的啊?”
宣依接過小豆子随意往前一抛:“你學這個幹嘛?”
說着她将空瓶小幅度晃了兩下,丢進了帶蓋的公共垃圾桶裏,繼續道:“我最近學了一個罵人的詞,但是你別學啊,那群傻逼說的話你那麽在意幹嘛?”
誰也不知道,這個詞是在別人罵她時學會的。
“你呢,有齊家撐腰,有什麽仇什麽怨當場報複不就完啦?你好像不需要顧忌什麽吧。”
齊呈楓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小男孩幼稚心大,其實也沒有将那些話放在心裏,他只是單純想學一下厲害的瞄人。
但等宣依的話落下,他還是不自覺地點點頭:“知道了。”
兩個人喝完了AD鈣,又蹲在臺階上玩起了潦草的五子棋。
直到有家長從教學樓出來,齊呈楓才回過身去看:“我們是不是要回家啦?”
宣依沉着頭,将手掌貼在未削平的石階上猛地一滑,鮮血随着掌心緩慢流下。
無人回答,齊呈楓回頭,兀地一下被眼前的刺眼的紅怔住,伸手握住宣依的手腕:“你幹嘛呀!不疼嘛!?”
宣依皺着眉頭,自然是疼的,刻意去受傷可比不經意間的疼痛來得真實猛烈,她用另一只手抹了下血,染在齊呈楓的臉頰和手掌,為了顯得逼真她反反複複弄了很多次。
雖然最後的結果和她手上的痕跡相比差距了然,但她還是笑着站起身:“哥哥,不要被欺負了。”
說完宣依從兜裏拿了張紙擦手,擰着眉頭将紙捏在傷口上:“如果他們要告狀,你也告。”
看見章文華從教學樓出來的身影,宣依站起身揮了揮那只未劃破的手:“我走啦,司機叔叔應該快來了,你不要害怕噢。”
她蕩着小步子跑向章文華。
遠遠的,話被掩埋在喧鬧的校園裏——“我剛才摔了一跤,沒事的。”
小女孩搖擺的馬尾辮始終紮得不高不低,會随着邁動的小步子搖搖晃晃。
隔天,齊父齊母也趕了回來。
聽說齊呈楓欺負同學的他們在回來後一家人坐在沙發上談話。
齊呈楓不太會撒謊,但樓梯上的宣依正趴在護欄上,正好可以看見她手掌邊緣貼着的創可貼,她受的傷好像沒什麽實際的用,卻讓那句“哥哥,不要被欺負了”有了記憶的錨點。
齊呈楓吚吚嗚嗚開口:“我不知道,我連他們名字都不知道,他們一上來就說我用錢跳級,收買老師,說我仗勢欺人。”
對比之下,齊呈楓也不知道是他們說的話更惡毒,還是他口中簡而言之的內容惡毒。
齊夫人聽了這話就鬧着要給齊呈楓轉學,齊呈楓搖頭想要拒絕,但齊夫人做的決定向來是不容反駁的。
手續辦理得很快,轉去的學校時間安排很不一樣,一開始還能偶爾碰見趕公交的宣依,再後來兩人的時間錯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了。
好像也沒什麽特別的,日子按部就班,齊呈楓也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直到初中的某一節政治課,講臺上老師平靜地念着書中的內容——“在男生女生交往的過程中,我們容易把欣賞和向往理解成愛情。其實,這并不是真正的愛情。”
很突然,齊呈楓想起了宣依。
有欣賞嗎?有向往嗎?
答案都是否認的,甚至在此之前他從未如此突然地想起過她。
那個晚自習結束,齊呈楓在餐桌上假裝漫不經心地打探道:“章阿姨,宣依最近學習還好嗎?”
章文華點點頭:“挺好的,但是也不知道在學校發生什麽了,她也不和我說,每天一回來就做作業,吃了飯就回房間,也不怎麽和我說話。”
聽完這些齊呈楓似乎也沒什麽太大的情緒波動,只是在某天請了個假悄悄去了趟小學,遠遠看着宣依一個人上體育課,一個人做作業,一個人去食堂吃飯,一個人去上廁所。
那時齊呈楓只是以為宣依不喜歡和別人一起。
再後來齊呈楓偶爾會從章文華口中得知宣依某天的心情,知道了宣依考去了哪所中學,又打聽到了她的中考成績。
信息斷在了他因為高考年齡限制無聊去了青訓賽之後。等他從青訓賽出來,宣依已經不回齊家了。
原由就連章文華也不知道。
從那天之後,關于宣依的消息就越來越少。
再次與宣依有聯絡是在2019年剛高考完加入戰隊後的一局訓練賽上,起初他并不知道那是宣依,是在鄭晨幾次添加未果找到Q.Q後才認出來的。
躺在列表的人從有了一個明确身份後變得交往頻繁,也是在宣依偶爾一兩句的感嘆裏拼湊着她最近生活過得如何。
等到去年冬天,她第一次将自己的現實生活用具體的文字告訴他。
而他卻只能在聊天框裏打着無力的文字。
但這次,
他想,他得陪在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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