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輔助有點野 — 第 13 章 這是第十三章

這是第十三章

十九中的晚自習為自願制,漸入黑夜整條街也變得熱鬧起來。

不遠處的門邊傳來喧鬧聲。

秦珠探頭看去,只一剎又低下了頭,看上去比剛才吃得更認真了些。

“诶,宣依,”喧嚷聲從桌邊路過時,有位戴眼鏡的女士停下了腳步,“我學生,你們先去坐。”

話落,她的目光打量了一番桌上的幾個男生,眼神輕蔑,語氣閑散:“考完就出來潇灑啦?”

宣依掃了她一眼後,若無其人地繼續将肉片蘸着調料。

她也不顧兩人有沒有接話,就繼續說:“這次考試不是很難,考得怎麽樣?”

“宣依還能發揮上次的水準嗎?”

“徐老師?”

桌上只有兩人目光看向了面前這個較為高挑的女老師。

一個是程舟,一個是齊呈楓。

他倆的位置剛好對着過道,程舟的目光中更多的是好奇,而齊呈楓卻極致冷漠,和說話語氣一樣冰冷。

“嗯?你是?”徐盛芬聞言便看向了他。

少年仰頭看她,氣勢卻未落得下風。

“我是16屆的張偉啊,您不會忘記我了吧?”他一本正經的目光絲毫未怯懦。

“噢,想起來了…”徐盛芬挂上笑容,卻不顯和藹更像是在谄媚逢迎。

這副模樣宣依太過熟悉。

是在高二寒假前的那個期末,宣依整理完東西後便在教室門口等秦珠。

她不知道為何,她已經拒人千裏之外了,可總有那麽幾個人接受不了她的脾氣又總來煩她,有個學長便是其中之一。

宣依在高中能記住的班外人名字不多,這個學長憑借着優異拔尖的成績以及日常出現在班級前的死纏爛打讓宣依記住了他的名字。

期末考結束,宣依在返回教室的走廊遠遠便看見了那個身影。

“宣依,那個任大學霸又來找你咯!”附和着周邊幾個知情人士的起哄,任哲文的視線落在了宣依身上。

秦珠拽着書包擋在了兩人之間,說着話便挽住了宣依的胳膊:“依依,你的書我幫你收拾了,走吧!”

兩人轉身換了方向,朝樓梯間去了。

誰知道,任哲文追過來的時候從樓梯上摔了下去,衣服厚實大抵也不嚴重,但磕絆中手腕磕在了階梯上,遠遠聽見他吃痛地喊了聲。

宣依和秦珠作為當事人只能帶着他去醫務室。

這件事如何你一言我一語地變化,又是如何傳到徐盛芬耳中的,她們倆完全不知情。只是等醫生給他固定木板時,徐盛芬和任哲文的父母都來了。

見這麽大陣仗,宣依不由感嘆了一句:“摔個跤還全家出動。”

下一秒就迎來了徐盛芬鋪天蓋地的斥責:“你還好意思在這兒說,要不是你任哲文會從樓梯上摔下去嗎?”

徐盛芬高挑再加之幾年的班主任氣質,秦珠是怯她的,挽着宣依的手低着頭大氣都不敢喘。

但宣依對此無感,她緩緩從椅子上站起身看向徐盛芬:“他自己沒站穩摔下去和我有什麽關系?”

“我好心好意送他來醫務室,還成我的不是了?”

“這位同學,我都聽你們徐老師說了,哲文是看你被拌了才來拉你的,結果他自己摔了,我們沒有要怪你的意思,你說話不要這麽難聽……”徐盛芬身邊的男士看起來彬彬有禮,語氣也輕。

宣依聽到這麽扯蛋的傳聞張口就要反駁,卻被面前的女人吼住:“還沒有怪她,憑什麽不怪她!我們哲文摔成這個樣子不都拜她所賜,不僅要怪,哲文的醫藥費也得她出!”

“不是,有病吧?”宣依按耐不住她的脾性,一口氣罵了出來。

“宣依!”徐盛芬一口吼住她,“你知不知道人家任哲文今年是要高考的!這個節骨眼,手對一個高考生多麽重要,你知道嗎!?”

見戰況越來越火熱,坐在裏面固定木板的醫生開口止住了雙方的罵架。

宣依一口氣吊在嗓子眼又憋了回去,提起一旁的書包準備往外走又被攔住:“醫藥費!”

“有病。”宣依最後甩下這麽一句話,繞開了攔在身前的手就出了醫務室。

而最後落入她耳的是徐盛芬安撫兩位家長的話——“哲文父母,你們也別擔心,哲文是我們學校重點培育的學生,我們校方會承擔一部分醫藥費的。”

可是那部分的醫藥費是他們自己交的保險。

“那女生也就那性格,平時也沒什麽人和她走得近,成績也不好,分配到我們班上也是我的倒黴。”

宣依哼笑一聲,已經不想反駁。

“她爸死了,她媽是別人家洗衣做飯的……”

她回頭看向醫務室內,徐盛芬一臉巴結讨好的模樣和如今沒什麽兩樣。

而宣依一步一步繼續踏着,這些話就如耳旁風一般并未讓她表情有絲毫動容,可她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那天她突然想找個依托,而她只有章文華,于是那天她搭上了去湖悅山墅的那班公交。

但不巧,那天齊夫人也在家。

齊夫人見宣依來了,分外高興便吩咐廚房多做了幾個菜。

宣依被拉到客廳沙發上坐下,嘴裏自然地和齊夫人相敬如賓地聊着,目光往廚房探去時看見的卻是母親在為了齊夫人吩咐的幾道菜忙碌。

也在此刻,徐盛芬的話一遍遍在腦海裏重播。

直到感受到鼻尖猝不及防湧上酸澀,眼眶溢滿了淚水,她才緩過神來察覺到自己并不像想象中那麽悠然自得,別人的話也沒辦法只當耳旁風。

“齊夫人,我頭有點暈不是很想吃,”宣依扯着衣袖覆上眉梢遮住自己憋淚時或許發紅的眼眶,“先回房間休息一下了。”

宣依和章文華在同一間房,她自然沒辦法那麽輕易流露情緒,只是靠在書桌椅上,将思緒投入那一行行題目裏。

徐盛芬說,任哲文是學校重點培育的學生。

還說,宣依成績不好。

有些事情她已經無力挽回,比如父親的去世。

但有些事情,她還可以改變。

比如成績,再比如母親身微言輕的工作,她都可以改變。

她是怎麽去的十九中?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為什麽要拿着一手好成績進十九中,秦珠覺得這是上天為她安排的緣分,章文華以為她是發揮失常,徐盛芬在宣依後續平平無奇的成績裏歸結為宣依作弊後膽怯被發現。

十九中确實糟糕,環境糟糕,師資糟糕,食宿糟糕。

但相比起一中那高昂的午餐費,應接不暇的校外活動以及各式各樣的消費……她承擔不起,更不希望讓章文華獨自一人承擔。

所以她去了十九中。

再後來因為成績拔尖的會被選去競賽,那些消費學校也不會全包,她在學習成績上又選擇了沉寂。

夜深,她做到了最後兩道大題時卻頓住了,讀了兩遍題目後思緒依舊受困。

今年的拟考題這麽難?

宣依有了這片刻的空閑,腦海裏又開始浮現那些話,一句一句震蕩在腦子裏再也沒法集中精力去解題,她捏着試卷的邊角,忍不住一點一點将它揉搓在手心。

塞滿筆跡的試卷漸漸被揉成團在宣依手中變得越來越小……她做了半個多小時的卷子就這麽在分秒間變成了一個紙團,又在下一刻被抛到了書堆邊。

“依依,”章文華走了過來,低聲詢問,“齊夫人說你不舒服,現在好點兒了嗎?”

宣依松懈地靠在椅背上,擡頭看向母親溫柔慈愛的面龐:“我沒什麽,不餓,你快去吃飯吧。”

看着章文華猶豫着走出了房門,宣依嘆了口氣起身去洗了個澡。

越是安靜如此的環境裏,那些回憶越是不受控。

讨厭的質疑聲總是不斷出現,無視後又回蕩,回怼後又沖擊,好像無論如何她總是陷于讨論裏,從小時候失去父親再到後來別人知道母親的工作又到現在因為成績。

質疑的浪花從未停止過淹沒她的想法。

浪潮一次次拍打着她,讓她對細小的沖擊敏感,讓她害怕被席卷其中。

宣依拖着濕噠噠的身子上了床,握着手機試着去刷視頻,卻總煩躁地往下滑,一條也不想看;又去試着聽歌,好不容易有了困意的時候,突兀的切歌又打斷了這一切。

她折手拉起枕頭,關閉了聒噪的音樂。

手機頁面簡潔,各類應用都分好了文件夾,她就滑動着兩個頁面,最後點進了王者。

自夏過後,她與王者唯一的交流便是賽季初的更新進度條。她從沒有過荒至學業的想法也沒有什麽閑情逸致沉溺于游戲,每次都只是更新然後退出。

這樣無聊的事情,也會因為這一刻有所意義。

賬號裏只添加了三三兩兩的同學,此時只有一個亮着的賬號壓在最上面,進行着對局。

與往下一系列帶着括號的昵稱不同,只有簡單的兩個字,她不由自主地點進了觀戰,昔日曾與他一同進行過不少游戲,現在以上帝視角再看他的操作卻是別番感受。

——他的意識很好,會在某個時間點預測到草叢裏蹲草的人,也會預估泉水複活的位置使用技能。

看着行雲流水的畫面,那些流言碎語又一次襲來,她無論怎樣都會被質疑。

就連游戲打得好點也會被別人說找代打又或被屏幕另一邊的隊友認為是個男生。

這是另一種肯定嗎?

對于宣依而言,絕對不是。用“男生”這麽一個性別來誇贊她,在她看來這絕不是欽佩。

在她快要被潮水淹沒關閉屏幕的一刻,忽然有更強大的聲音沖破了這些閑言碎語震蕩在腦海裏——“你別管他說的屁話,你算是我見過打游戲很厲害的人了,如果能在比賽上看見你不知道多少對手得被你折服。”

她回:“我是女的。”

“怎麽?女生不是人啦?不可以打比賽啦?”

這是那年夏天,栖楓對宣依說的話。

隔着屏幕,聲音帶着19年夏天獨有的燥熱,好像脾氣不太好但卻溫柔。

她回神繼續看着屏幕裏,她操作的女娲帶着兵線和隊友沖上高地。

是從這一刻開始,他成為了她隔着屏幕的心靈寄托。

于是,在發現齊呈楓就是栖楓的一刻,她也忽而想起了那句話,如果能在比賽上看見她……

她想,

如果有地方可以證明自己,電競的賽場不必舍近求遠;如果有人會看見她的光芒,栖楓一定是第一個。

所以那個晚上,她第一次将自己的心事告訴了別人,告訴了一個陌生人。

他說【聽那些傻逼話,不如打兩把游戲】

大概又想起宣依說着要退游潛心學習的事情又說【不想打游戲,就聽歌呗,反正總有地方發洩】

【當然最好的還是,有仇當場就報了】

就如此刻,宣依選擇沉默,而齊呈楓卻目光熾熱地看着徐盛芬,在她剛挂上那副笑容時帶着漫不經心地笑意又打斷了她的話:“噢,我認錯了,我以為您是我高中班主任呢,但我想起來我們班主任可有人情味了……”

他側頭,目光掃過宣依,只一瞬又淡淡說:“從來沒有因為別人的話對我們産生否認,也從沒厚此薄彼過,而且還漂亮。”

“很顯然,我認錯了。”

他的一句句話落下,徐盛芬指着他的手晃悠了幾下卻遲遲沒開口,最後她好不容易開口喊了聲“張偉”,又被齊呈楓啧啧兩聲堵了回去。

“哦,我們老師也不會連自己有沒有教過這個學生都不知道,”齊呈楓嘴角揚着,心情很不錯,“我可不是什麽16屆的張偉。”

徐盛芬沉言。

宣依沒有去看徐盛芬垮下的臉,她始終看着齊呈楓,看着他會心一笑送走了那年谄媚逢迎的徐盛芬。

火鍋店內熱氣騰騰的霧撲騰在周遭,酒瓶碰撞好不熱鬧,宣依第一次感受到有人為她撐腰。

時隔一年,齊呈楓和栖楓的身影重疊。

他替她當場“報仇”了。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