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們閃閃發光的青春 — 第 44 章 大道至簡,無欲則剛

大道至簡,無欲則剛

果然出門兆頭不好,主編否了我的稿子。

“林音啊,你這故事記流水賬式的,現在讀者不買賬啊。”

李主編是個40歲的女性,在市場調研一塊很有研究。

“那讀者想看什麽?”我手肘支在桌上,手捧着臉。

她靠近,高深莫測道:“狗血、虐戀、因愛生恨、因恨生愛,男女主最好身世凄慘,男二男三一心一意愛女主。”

我汗顏。

“畫不出。”

“你就把這裏改了。”李主編指着畫稿,“男主出國是因為要治病,他很愛女主,只是身體不好,才不敢表白;男二放棄了深造,一直默默守在女主身邊。”

“我這是人物群像,青春記事,不是一女二男的情感糾葛。”

李主編往後靠,看着我,說:“如果你是個人氣超高的漫畫家,自然有人為你的故事買單;但你現在還是個新手,你得先為讀者買單。”

“OK。我改。但是其他的我不改。而且原稿我要放網上。”

“可以。”李主編又緩和了臉色,“對了,‘意平生’是你朋友吧?我們想要他小說的漫畫改編權,你能搭根線嗎?”

易成城在大學期間就挖掘他當年在表白牆積累的素材,瘋狂創作小說,也算是在網上有一定知名度。起初問他為何叫“意平生”,他自鳴得意道:

“紅箋小字,說盡平生意。”

“當然,如果拿到改編權,由你主刀。”李主編補充道。

“我還不知道他有沒有賣版權,等他回來我再問他吧。”

“行,最好一起吃個飯,公司報銷。”

回到辦公桌,拿着自己的一沓畫稿,有些悵惘。

微信顯示有好友通過□□加我,附上一句:“我是梁晉軒。”

他的頭像是一輪海上圓月,昵稱”梁晉軒”。

通過後,我點開他朋友圈。三天可見,一條也見不到。

無趣。

“今晚有空嗎?給你介紹下我們公司,方便你設計logo。”

言簡意赅的信息發過來。

我看了看桌上的故紙堆,回道:“有。”

“幾點下班,我來接你。”

“5點。”

“好。”

這是默認一起吃晚飯?

出稿、打樣,和責編讨論,最後總算在下午5點前确定下個月要出版的漫畫雜志的封面。

一看手機,有兩條未讀信息。

梁晉軒:“我在你公司樓下,一輛黑色越野,不急。”

曾旭:“剛打完比賽,回來路上,今晚聚一聚?”

曾旭又發了塊獎牌過來。

這些年他大大小小各項獎早已提高我的阈值。發了個祝賀,回道:

“今晚有約,下次吧。”

“ok。”

回得到挺快。

樓下停了輛越野車,沒記錯的話,是羅澤上次開的那輛。

我站在大門口思忖了半天,才挪動步子。

駕駛窗打開,果然是梁晉軒。

“這邊。”他朝我揮手。

我走過去才發現羅澤也在,只好打聲招呼,坐在後排。

“想吃什麽?”梁晉軒今天穿了件藏藍色襯衫,白色西褲。

羅澤一身運動裝。

我本來想說都可以,但又覺得他們肯定西餐吃膩了,于是說道:

“這附近新開了家川菜館,我們去嘗嘗吧。”

“好,你來導航。”

正好是下班高峰期,平時只有十分鐘的路程我們開了三十分鐘。

但好在不是周末,店裏人雖多但不需排位。

這家川菜館挂了很多川劇臉譜,我們選了靠裏的桌子。

梁晉軒讓我點餐。我問羅澤有什麽忌口的,羅澤說沒有。

我唔了一聲,點了毛血旺、粉蒸排骨、魚香茄子、酸蘿蔔老鴨湯。

點好後,羅澤好奇道:“林音,你怎麽不問晉軒有什麽忌口的?”

我一時有些窘迫,眼神躲閃,“哦,我和林希以前常去他家蹭飯,沒見他有什麽忌口。”

除了不怎麽吃辣、不吃蔥姜蒜。

“晉軒,沒想到你跟林音這麽熟。看來我以後有很多地方得拜托你了。”羅澤給梁晉軒倒茶,揚着臉笑道。

“這可不是一杯茶能搞定的。”梁晉軒捂着杯口,說。

羅澤轉而給自己杯子倒杯茶,遞到梁晉軒跟前:“這個好說,多少杯都行。”

随後又給我倒了杯茶。

“說正事吧。”梁晉軒說道。

“好。”我說。

“我們打算開家科技公司,主營軟件開發和游戲制作,受衆是當代年輕人。目前合夥人除了我們兩個還有你哥。你哥主要負責數據分析,主要運營還是我們兩個。我們給公司取名叫‘大道至簡’。過段時間,打算開展招聘。所以想在招聘員工之前,把公司理念、文化、管理制度敲定。”

梁晉軒停頓了會兒。

“Logo是很重要的一環,代表了公司的理念和文化。”

我點頭,再次确認:“大道至簡?”

“出自《道德經》:大道至簡,無欲則剛,無為而無不為。”他說。

我當然知道。閣樓這本書翻的次數最多,邊角有不少破損,有一次我還以為被老鼠啃了呢。

“哦。”我說,“很深奧的樣子。我回去想想。”

說話的功夫,上菜了。

三人又随便聊了些別的。主要是羅澤在說他們在美讀書期間的趣事。

當說到有個美國女孩追梁晉軒追到走哪跟哪時,我眼光一閃,阒到了八卦的味道。

“林音,你不知道,梁晉軒可受女孩子歡迎了。”

我當然知道。梁蓓蓓可是等了他近十年。如果不是家裏大人攔着,她早飛美國不回來了。可是易成城前不久卻透露小道消息,梁蓓蓓跑美國找過梁晉軒,人家直接拒絕了,她只好灰心喪氣回國,接受家裏安排的相親。

不過易成城也是個喜歡小說化說話的人,真相到底如何,只有兩位當事人知道。

“是嗎?”我夾着毛血旺,回道。

“別聽他瞎吹。”梁晉軒阻止,“你忘了你回國時全公司女生不舍的場景了?”

“這裏面大半可是因為你。”羅澤辯道。

“那是自然,誰叫我是公司核心成員呢。”

“所以我這不是放棄一切,毫不猶豫跟你回國了。看在這等情分上,兄弟有事你得幫吧。”

這都什麽跟什麽,互相吹捧嗎?我腦袋昏昏,辣得連連喝水,眼淚在眼珠裏打滾。

梁晉軒給我和羅澤填滿茶水,笑道:“不違背道德的事,義不容辭。”

“放心,絕對是你能力範圍內的。”

我問他們公司選址沒有。梁晉軒說就在林氏酒店對面的寫字樓裏,歡迎我随時去參觀。

“等正式開業了再去吧。”我說。

“好。”

三人走出餐館,又黏又熱的空氣彌漫整個城市夜晚。

梁晉軒正好接到電話,随後告訴我們是大學室友知道他回來了,到這出差,約他見面聊聊。

“是李淼,你見過的。”他解釋道。

“你去吧。”我說,“我可以自己回去。”

“放心吧,有我呢。”羅澤拍拍胸脯道。

梁晉軒遲疑了一會兒,說:”注意安全。”把車鑰匙給羅澤,打車走了。

的士轉眼消失在拐角處。夜色如舊。我發現我經常目送梁晉軒離去,除了十年前那次。

“走吧。”羅澤說。

車上放着舒緩的輕音樂。車外風景一略而過。

到家門口了,我說完謝謝準備下車,羅澤喊住了我。

“林音,別人送我兩張畫展的票,我一個理工男哪看得懂這些,周六你陪我去看嗎?”

如果是十年前的我,可能就沒心沒肺答應了。

“不好意思,最近沒空。”

“了解。”他湊近一步,說:“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拒絕我了?”

我被羅澤的直白吓了一跳,身體微微往後。

“也不是,就是,我們現在不是朋友了嗎?”

他收回湊近的一步,笑道:“如果是梁晉軒喊你看展呢?”

“沒有如果。”

他點頭,“了解了。早點睡吧,期待你的Logo。”

“再見。”我說,轉身繼續朝前。

“林音!”在我開門時,羅澤又喊住了我。

我回頭。

“雖然我們認識的方式很尴尬,但不妨礙我們是朋友,對吧?”

我點頭,随後走進家門,門徐徐合上。

開燈,坐在窗前。安靜的房間,心卻被羅澤攪得一團亂麻。

“不好意思,最近沒空。”

“如果是梁晉軒喊你看展呢?”

耳畔不斷回響着剛剛的話。我一時難以理清。

打開抽屜,拿開素描紙,梁晉軒當年送我的筆記本就在眼前。我靜靜翻着,驚訝于自己居然還記得裏頭的知識點,一點也不陌生。

我默默翻到最後一頁,裏頭夾着張泛黃的素描。趴在桌上沉睡的側臉,微微蹙起的眉頭,這是那年夏天的梁晉軒。

我不禁感慨當年自己的筆果然稚嫩,怎麽有勇氣最後一刻選擇走美術生道路。

拿起素描,不想有紅色紙片滑落。我拾起一看,是張毛爺爺。

這是梁晉軒送我的十八歲成年禮。真夠敷衍的,我想。送林希就是詹姆斯限量版簽名籃球,送我就是一張百元紙幣。

想到這,我愈加心理不平衡,索性把錢、素描和筆記本通通放回去,把抽屜關好,打開電腦,改我的畫稿。

不過,他30歲生日,不是要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