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我們閃閃發光的青春 — 第 10 章 溜冰事件

溜冰事件

曾旭還沒過國慶,就走了。他的座位空了,班主任也把他的桌子移到了後頭。每次學習累了時,我就看着那張桌子,想象曾旭集訓的樣子,想着有人在同一片天空下和你一起努力,頓時渾身又充滿了勁兒,驅散了疲憊。

國慶七天,高三放假一天加前一天晚上。頓時整棟樓都怨聲載道,聽說樓上班級更慘,國慶第一天晚上就要來校。當班主任公布這個消息時,我們好像找到了安慰,怨氣少了大半。至少比人家多放了一晚假,不是嗎?頓時覺得班主任也是個技術活,肯定深谙心理學。

而我當然是雷打不動地蹲在藝星。給我上課的老師姓周,燕京美院出身,也是這家機構的股東。我一直不知道他全名,直到國慶前一晚樓道間聽到有人背後喊他周扒皮。我按捺不住好奇的心,趁着上課前間隙,湊過去問:“周老師,聽說你叫周扒皮?”

他白淨的臉瞬間泛紅,眉宇間聳出個小川字。“聽誰說的?”

我努努嘴,“樓道上聽到的。”

我也不是見誰就套近乎打趣的主,實在是周老師年紀輕輕,又要故作老成;每次批評我到動情處,就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罵罵咧咧,連飙方言。說他罵人很兇吧,又是輕柔溫吞的嗓音,罵來罵去也罵不出一句傷人的話。最後還得我去給他遞臺階,“我錯了,周老師,你消消氣。”

“呵,不知所謂,有辱斯文。”他輕蔑一聲。

就,罵完了?

“欸,老師,你全名叫什麽?”我繼續追問。

“小孩子家家問那麽多做什麽。”

“以後我小有名氣了,別人問我師承何人,我都答不上來。總不能說周老師吧。”

說到這個,他的目光暗了下來。良久,才說,“我叫周斯年。出自《大雅》‘于萬斯年,受天之祜’。”

“周斯年,老師,你名字真好聽。”

“好聽你就留下來多練一個小時。”他滿眼小心思。

“啊?”

“你不是想以後小有名氣嗎?”

誰能想到,國慶節前一天,我上課到十點。等我下課時,老城區的夜生活也開始了。藝星地處市中心,樓下右拐就是有名的小吃街。人來人往的,藝星也染上了城市的煙火氣。整個機構靜悄悄的,只聽到窗外的吵雜聲。

“這麽晚了,周老師,你得送我啊。”我邊收拾東西,邊央求。

“怕是送不了了。你哥在外面等你。”周老師笑道,朝外招呼了一聲,林希就出現在教室門口。

他還是穿着校服背着書包,想來剛從學校離開。學神可敬,努力的學神太可怕。

“行吧,周老師辛苦了,明天見。”我走過去,沖他揮手,拖着林希就走,“餓死了,餓死了,我們去吃東西吧。”

“爸媽出差了,讓我來接你。”

“嗯嗯。你想吃什麽?我想吃燒烤。”

“你吃吧。我不餓。”

最後的結局就是林希看着我吃燒烤。雖然什麽也沒說,但這麽高個杵在那,簡直像是屈尊俯就。也是,這家夥跟路邊攤不搭。

國慶當天,舉國歡慶。和各路朋友手機祝福後,等林希讀完每日英語,我倆就去洛媽媽家蹭吃蹭喝了。不想梁晉軒居然回來了。軍訓了一個月,他黑了也精神了,看起來成熟不少。不知怎的,我一下子忘了打招呼,洛媽媽就抓着我聊天,我眼睜睜看着林希和梁晉軒膩歪。

趁洛媽媽去廚房幫忙,我跑進梁晉軒卧室。兩人正在讨論什麽。窗臺下,兩個腦袋湊在一塊,梁晉軒認真地劃着,林希指出疑問。單看二人背影,都足以讓人心動。我連忙回過神,心想:這兩人還真是。

我也湊了上去。原來是數學題,但完全是我看不懂的樣子。看起來好像不是高中知識。

梁晉軒察覺到了林希旁邊的我,笑道:”二丫頭,你這腦袋看得懂嗎?“

我一囧,回道:”我腦袋當然看不懂,眼睛看得懂就行。“

梁晉軒只覺好笑,收起稿紙給林希,“大致是這樣,你再回去琢磨。”說完,他又從桌上拿出一沓資料,“這是我找到的,你看有沒有用。”

我擡高身體瞪着眼瞧,只隐約看到“單獨招生”幾個字。林希接過,說了聲謝謝。

“客氣。”梁晉軒笑道。

腳跟擡得太高,我一個沒站穩,立馬扶住了林希。林希黑臉看我,我幹笑兩聲,”失誤,失誤。“

梁晉軒又問:”最近學業如何?“

這話顯然是對我說的。我得瑟道:“差不多都及格了。素描也有了進步。”

“是嗎?繼續加油。”

“你放心吧,我明年藝考一定行,到時候你在學校等我吧。”說完這話,我方意識到略失分寸,“我們周老師說了,要考就要考全國最好的美院。”

梁晉軒點點頭,“有志氣。”

林希一臉複雜地看着我。

屋外洛媽媽喊吃飯,我們依次出了房門。

林希晚上才返校,我的美術課也在晚上。難得的一個下午,彭夫之、李青、易成城早早就約我去電玩城玩。還沒等我張口說先撤,梁晉軒就堵死了我的去路:“下午我們去溜冰吧。”

梁晉軒不愛劇烈運動,倒是喜歡溜冰,而且是旱冰。旱冰以前很火,大多開在老電影院旁,只是随着滑冰的火熱,溜旱冰的人漸漸少了。

而且溜旱冰的人員複雜,其實比較亂,我第一次被初中班主任逮着罰站,就是因為旱冰場老板的兒子到學校告狀我打架生事,所以我一直不明白梁晉軒為什麽喜歡溜旱冰。

梁晉軒看向了我,好久沒溜冰了,我也一時技癢。“我能喊上幾個朋友嗎?”

“可以啊,溜冰本來就是人越多越好玩。”梁晉軒笑道。

所以我趕忙電話聯系,将彭夫之、李青、易成城喊上。

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人越多越好玩,還是知道梁晉軒回來了,大家你喊我,我喊他的,等到了旱冰場,發現大半都是熟人。

梁晉軒這邊有宋蓓蓓、劉嘉懿 、魯偲,還有兩個看着面生的面孔,我們這邊有彭夫之、李青、易成城、張子蘇、張紅。

旱冰場是個大圓形,場中是個小圓柱,放了幾個大音響,吊頂有各色燈光。音樂響着,燈光打着,場上已有不少人high着。有情侶牽着手小心滑的,有好朋友嘻嘻哈哈追趕的,還有耍帥炫技引得連連贊嘆的。

我們站在場外換鞋區,看得也熱血沸騰。梁晉軒和林希自帶滑冰鞋,我沒那麽多講究,跟其他人一樣,租了雙。

剛穿上鞋,還沒走兩步,張子蘇就抓着李青手臂驚呼:“啊,我不行我不行,壓根站不住。”

李青反過來抓着她,耐心地教着。

彭夫之是個沒眼力見的,也站在一旁大咧咧地指揮。我一把扯過彭夫之,說:“走吧你,半吊子水準還教別人。”

我倆率先入場。穿過易成城身邊時,易成城直呼:“等等我,等等我。”

我本想等他,但彭夫之慣性太大,直直地把我推進了場內。站在入口的易成城急得兩手亂抓,又不敢松開扶手。張紅從一旁走過,易成城又連忙抓住張紅手臂。張紅連甩兩下,易成城死活不放,只好把他拖進場內。

所以場內,一個女生一直拖着一個男生,任憑女生怎麽謾罵,男生就是不松手。不少吃瓜群衆滑過他倆身邊時投去好奇的目光,易成城就是不為所動。

我也覺得好笑,但确實好久沒滑了,有點生疏,還是小心為上,少打量旁人。彭夫之不知從哪個口袋掏出兩粒糖,問我吃不吃。我心想:溜冰還吃糖,咋不噎死你。

我擺手示意不要。彭夫之收好一粒,剝開另一粒,甜甜地放進嘴裏。

轉完一圈,就看到梁晉軒、林希他們幾個。我也識趣,默默從旁滑過。李青和張子蘇總算入場了,遠遠地的就看到這兩人在溜冰場邊緣,一個扶着欄杆慢慢挪步,一個在一旁耐心教着。我和彭夫之一直轉內圈,緊靠內圓柱,也不去打擾別人。

不一會兒,場內就玩起了接龍。只見一個黃毛大哥光着膀子,迅猛地滑着。後面接着幾個人,每個人抓着前面那個人的後衣角或者手搭在肩膀上。我和彭夫之看的工夫,又接了幾個人。黃毛大哥從我眼前一閃而過,帶着幾分恣意幾分狂傲。

“走,玩去。”彭夫之拉着我跟上了隊伍。

彭夫之前面是一個中等體型的女生。他一把就搭上她的肩。她也沒回頭。玩鬧的場合,沒那麽多扭捏和顧忌。

我剛扯着彭夫之的後衣,就有人搭上了我的肩,後面隊伍又長了。借着前面的力和心中的快意,大家越滑越快,每次拐彎時,一聲聲尖叫直沖吊頂。風嗖地刮過臉頰,穿過衣服,聽着動感的音樂,整個人都像是放飛了般。

一連滑了幾圈,隊伍越來越長,後面的阻力越來越大。大家都肆意滑着,全然不顧。

一晃,我看到林希和梁晉軒朝這邊沖了過來,我還以為他們要加入,擡起一只手向他們示意,又趕忙抓住彭夫之。也不知道後面哪一節被絆住了,我還沒回過神,就被後面的人直直拉了下去。就像多米勒骨牌,一環扣一環,一瞬間,所有人都倒了下來。

場面一度混亂。我的背好像壓在一雙腿上,而彭夫之整個人壓我身上。還好倒下去時我用右手撐了一下,不然腦袋得開花。我一陣頭暈目眩,被人暈乎乎地拉扯出來,坐在地上。

“林音,林音!”

“二丫頭,二丫頭!”

我晃了晃腦袋,耳朵嗡嗡作響,只感覺遠遠的呼喚聲傳來。慢慢的,四周的哀嚎聲傳入耳朵,越來越清晰。我猛地眨了幾下眼,總算回過神了。動了動胳膊,還好;動了動腳,也還行。

“沒事。”我扯着嗓子說。

林希和梁晉軒一人拉一只手,把我拉了起來。我擡了擡腿,好像沒骨折。就是右膝蓋有塊紅印。我慢慢放開兩人的手,示意自己四肢健全。

對了,彭夫之。我回頭一看,彭夫之還在地上。我連忙蹲下去撤他,不想他慌亂地指着自己的喉嚨,一個勁地拍胸,咳嗽。

看着他漲得像豬血一樣的臉,我慌了。雙腿跪地,雙手一個勁地拍他後背。“他被噎住了,快救他。”我用盡我全身力氣,喊了半天才喊出來。

周圍的人也慌了,都忘了身上的疼痛,緊張地看着。

梁晉軒立馬脫下旱冰鞋,跨到彭夫之身後,一把抱起他。右手握拳,左手環抱右手抵在胸肋骨下方,側着往後往上頂。頂了兩下輕的,再用力頂一下。彭夫之實在壯,梁晉軒額上都沁出了汗。

林希邊喊邊用手推大家,示意所有人往後,留出空間。然後撥打了120。

我蹲在地上,看着彭夫之的臉越來越紅,氣息越來越弱。我突然很鎮定,一點也不慌,可整個人怎麽也起不來。

突然,嘔的一聲,一粒黏糊糊的玩意蹦到了地上。彭夫之大口喘着氣,胸脯疾速的高低起伏。

在場所有人都松了口氣。梁晉軒把彭夫之放在地上,後背靠着柱子,自己也靠在柱子上喘氣。

和我們一起來的都沖了上來,其他人也就慢慢散開去。事情雖然有驚無險,但夠吓人的,陸陸續續的,人也都差不多走了。溜冰場的音樂也停了。

店裏老板趕了過來,連忙問候彭夫之。彭夫之心大又心善,擺擺手,說自己沒事。

我勉強着給自己脫掉溜冰鞋,不知怎的,淚濕了眼眶。我真是個烏鴉嘴啊,他吃糖時為什麽不制止他還咒他。

林希一把拉住我,吼道:“你知道這有多危險嗎?!你什麽時候才能長大?!”

這貌似是林希第一次吼我。平時他雖然冷冷的,但從不吼人。我一時被他吼得手足無措,完全沒招。周圍的人也沒見過這架勢,都不知怎麽緩和。淚啪嗒啪嗒地掉着,打在臉上,我連忙用手背去擦。

“不怪林音,是我要帶她接龍的。”地上的彭夫之招着手,勸道。

我甩開林希的手,站好,低頭不做聲。梁晉軒右手撐了下地,站到我旁邊。

門外傳來了急救車特有的聲音,有人在門口呼喊:“是誰喊的120?要擔架嗎?”

老板連忙去外頭接應。彭夫之不想去醫院,但架不住大家擔心,只好去醫院做個檢查。李青和易成城在急救車上陪護着。

一行人都散了。只有我、林希、梁晉軒和老板打車去醫院。

好在問題不大,傷了點嗓子,讨了幾包潤喉片。易成城一直急得團團轉,一會兒走錯路一會兒拿錯東西,直犯迷糊,現下聽說問題不大,總算放了心。

老板連忙付了錢,一再表示以後我們去溜冰場免費。

我心想,都這樣了,免費也沒人去啊。

話別老板後,彭夫之再三囑咐不要說出去了,以免他被他爸揍。折騰幾小時,也快到晚飯時間了。彭夫之要慶祝他大難不死,死裏逃生,并感謝他的恩人梁晉軒,所以請我們吃飯。林希晚上七點半的晚自習,我晚上要上課,梁晉軒和他們幾個不熟,一一謝絕了。

最後彭夫之和李青、易成城二人去吃飯,我們仨打道回府。

“你倆要上課也要吃飯。他們去吃好吃的,我們随便吃點吧。”梁晉軒說道。

未等我們說話,梁晉軒便打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