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僞綜漫]腦殘兒童歡樂多 — 第 37 章 (6)
挺大,不僅坐在她旁邊的翠炎覺得立場變得格外詭異,就連騎馬走在一旁的雅刀也挂着一如既往的笑眯眯表情看了過來。
“神子?原來小姐就是前段時間傳得沸沸揚揚的神子麽?”
“傳?”三宮能美茫然地看了一眼翠炎,在對方臉上看不到什麽端倪之後才又轉頭看回雅刀,“我才來沒多久,傳什麽?”
“前段時間整個大陸都在傳,神龍将降神子于世拯救這個世界的人民,神子所在之處便是神龍意向所指,衆心皈依之地什麽的……”雅刀望着天想了想,“大概就是這樣,剩下的我也記不清了,第一次聽到這個傳言的時候我記得,大概是一個月前左右。”
“可我才剛到這裏沒有一周……确切的說,滿打滿算兩天整,一個月前的傳聞跟我應該沒有關……啊。”
“啊——”
三宮能美自己說着就反應了過來,而笠原誠司再怎麽空有熱血沒有腦子,至少也是一方首領,就算有時候他可能會比別人少想那麽一兩步,但是不代表這種事情他不懂,在三宮能美反應過來的同時,他也一臉恍然大悟地啊了一聲。
這倆都明白了,整個隊伍裏的人尖子們更是沒有不明白的道理。
“這麽看來,散布這種傳言的人,除了東條右京之外就不會有別人了。”雅刀騎在馬上放慢了速度,和馬車保持平行,一臉的贊嘆表情一覽無餘,“事先将神子救世的希望散布給民衆,順手替神子聚集民心,最後再昭告天下神子在他手上所以他連帶着也是民心所向了……利用信仰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東條右京算是個人物,這一步棋走得真好,穩穩當當,幾乎萬無一失。”
“……所以我才會急急忙忙提前帶人來殺神子。”笠原誠司垂頭喪氣,然後轉頭,咬牙切齒地指向雅刀,“結果居然碰上你這個……大煞星!”
“诶?別怪別人啊,除了你這種不解風情居然帶隊襲擊女孩子的小毛孩,怎麽可能有人會對被圍攻的落難公主袖手旁觀?”雅刀一臉理所當然,“我也只不過是随便路過一下,換了誰都會這麽做的吧?難不成你在怪我?”
“不怪你怪誰!”
“反省自己吧毛頭小夥,你這樣一輩子都讨不到老婆的。”雅刀嘲笑一聲之後再不看他,移開視線看向三宮能美,把笠原誠司叫嚣着“你才讨不到老婆你全家都讨不到老婆”的聲音當做背景音,仔仔細細地看了三宮能美很久,直到把個習慣衆人矚目視線的千金大小姐都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才重新看向天上的雲。
“這麽說來,東條右京的計劃簡直太過萬無一失,搞得人都忍不住想破壞一次看看了,好像很有趣的樣子……”
雅刀這句話只是騎在馬上自言自語,就連坐的離他最近的三宮能美不注意之下也沒聽清她到底在說什麽,但他這句話的話音剛落下,一直坐在車裏,就算三宮能美在外面鬧騰成那樣都沒出現的曉月就掀了車簾,一低頭走了出來。
馬車的主要空間畢竟是內部,趕車的地方空間本來就很小,三宮能美剛剛出來的時候就差點把笠原誠司擠下去,眼下曉月要是也準備在這個地方常駐,那四個人裏非有一兩個在某個瞬間掉下馬車不可。
所以他出來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毫不留情地把好不容易鑽出來的三宮能美和原本不該和神子單獨在一起的笠原誠司兩個吵吵鬧鬧的家夥一同趕進了車裏,之後又迅速揮手,一道結界攔住了還準備湊在門簾上偷聽的兩個人。
被一道結界關在車裏的兩人無論怎麽努力偷聽都沒能聽見哪怕一絲談話內容,最後只好挫敗地一人占據了馬車的一邊,臉對臉,大眼瞪小眼。
“怎麽覺得……他們之間……”三宮能美默默地開口。
“充滿着一股‘大人說話,小孩閃邊’的微妙氣氛呢?”笠原誠司十分順暢地接下了她的話頭,“吶我說,你平時也被這麽對待?”
“我哥他們的确是這麽對我的沒錯?”三宮能美歪了歪頭,“雖然覺得挺不甘心但是反正我也沒什麽決策能力,所以一般除非是特別堅持的事情否則交給他們去做也無所謂……”
“嗚哇……你是從哪裏來的大小姐麽?!”笠原誠司目瞪口呆,“這種事情也能忍麽!能無所謂麽!”
“鏡夜哥跟我說不甘心的話就認清自己的能力,把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做到最好,做不到的事情不要勉強去做,因為會礙他們事。”三宮能美睜着大眼睛顯得相當無辜,在她心裏好像這種笠原誠司看來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在她看來其實根本不是煩惱,看得對面的笠原誠司心頭莫名其妙就冒起了無名火。
“這種事情你就這麽簡單地承認了?”他默默捏了捏拳頭,“這種……完全被小看了一樣的說法和對待你的方式,你居然就這麽簡單地接受了?”
“……不接受還能怎樣?作為我來說,在做好了自己該做的事情的基礎上還要跟我哥那樣的人賭氣争個輸贏,反而會丢掉我的特長,得不償失。”
“你就沒覺得不甘心麽?”
“不甘心的确會有,在某些事情上被小看了之後也的确會盡我所能去做到,不過我仍舊覺得各司其職就夠了,無論做什麽事,其實想要做這件事的心情,和做好一件事的才能,以及足夠去争取的機會,這三樣東西缺一樣都很難做到最好。”
三宮能美一邊說一邊就想到了柚木梓馬:他有足夠的才能以及強烈的意願去搶柚木家家主的位置,但是偏巧柚木家那麽多代傳下來,從來都是只傳嫡長,上有祖宗規矩,下有柚木家那個嚴肅且嚴厲的奶奶壓着,作為三男的他根本沒有機會去搶……好在他在音樂上的造詣絲毫不比他的權謀能力差,退而選擇走藝術道路也并不算可惜——他本人一直這麽對外宣稱,但到底心裏有多麽不甘,三宮能美也清楚萬分,有時候淺交之人,反而能夠交心。
笠原誠司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擡起頭。
“那我問你。”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他眯起眼睛,格外認真地看着三宮能美,“你被推到了我這個位置,但是你不知道要怎麽做,你會怎麽辦?”
“用人啊。”三宮能美一臉理所當然,“我承認,我們的基礎教育根本學不到多少有用的東西,将來如果要走上工作崗位,光憑我們在學校裏學習的東西或者根本難當大任,想要适應環境還得不停地學習……但是這又如何,我的出身決定我天生就不會從底層員工做起,有很多東西我不需要知道,只需要知道我手下的人到底有誰知道就可以了,我需要做的就是合理地使用他們,并且思考如何讓他們心甘情願為我做事……”
“那要是……無人可用呢?”
“……你不會去找麽?”三宮能美默默斜眼看他,“雖然我不太理解現在社會的情況,但是這種亂世總會有那麽一兩個還沒被打殘的,還存留那麽一些理想和抱負的人嘛,你看,你自己不就是一個……所以你只要找到個比你聰明一點的就好……大概不太難。”
三宮能美一邊把自家家庭教師從小就灌輸給他們每一個人,滲透進觀念最深處的東西統統竹筒倒豆子一樣全部倒給笠原誠司,一邊順手就挖了個坑給笠原誠司跳,可惜對方跳進坑裏了卻根本一點反應都沒有,不僅絲毫沒有如同往常一樣□反駁比他聰明的很難找,反而若有所思地走起神來,無論少女怎麽試圖挑起新話題,最後都只得到一聲若有所思的“嗯”作為回答。
本來還蠻好玩的一個人,這樣一來瞬間就變得無聊起來,三宮能美試圖找架吵好幾次都沒成功之後,只好也讪讪地坐好,靜靜等着曉月他們的話說完。
好在那邊的對話并沒有持續多久,一來曉月不愛多話,且大家都是聰明人,什麽能說什麽不該問都一清二楚。二來,也算是發生了一點小小的問題。
三宮能美和笠原誠司的對話剛結束沒多久,曉月就掀了簾子走進車內,雖然光從臉上的表情看什麽都看不出來,可是他開口說話之後的态度卻看得出來心情絕不算太好。
他看都沒看坐在另一邊的笠原誠司一眼,直接走向三宮能美,向她伸出手去。
“神子。”他皺了皺眉頭,“東條右京嫌我們走得慢,派人來接您了。”
他的話音剛落,又有一人掀了簾子,呆了四個人,寬敞的車內空間驟然變小。
來人旁若無人地繞開曉月,直接伸手,從半空中截住了三宮能美伸給曉月的手,一用力就拽起了三宮能美。
“還想讓右京大人等你在這裏磨蹭到什麽時候?跟我走。”說着就要拖着三宮能美出馬車。
少女從狀況外醒過神來還沒多久,被他這麽大力一拽自然又是個踉跄,她來這裏兩天時間,踉跄的次數卻是以前好幾個月的份,等她發現的時候自己似乎都已經習慣了這種情況。
不過她習慣了并不代表身邊人習慣了,至少作為星之一族,曉月和翠炎都絕對不能忍這種狀況。
“日渡奏良!”就在旁邊的曉月加重了聲音,咬牙切齒地喊了一聲對方的全名,“你不要太過分!放開神子!”
“星之一族的敗犬我告訴你,你們心疼的人跟我無關,我只負責把她在右京大人需要的時候帶到右京大人面前。”青年謀士拽着三宮能美掀起車簾,卻在低下頭的那一剎那聽見了被他拽在手裏的人低低的聲音。
“……不是。”
“嗯?你有話說?”他一挑眉,“有話說就別磨磨蹭蹭,快點。”
“我說……他們不是敗犬。”三宮能美堂堂正正地擡起頭來,“曉月和翠炎,他們倆好好的有名字,不叫敗犬。我承認之前我懷疑你和東條殿的關系是我錯了,但是同時,你必須向他們倆道歉,這種叫法太糟糕,絕不是君子所為。”
日渡奏良只看着她,等她說完,然後一言不發地繼續把她往外拖。
“喂!你都沒聽見我說話麽?!”三宮能美開始掙紮,“我說,喂!”
“話說完了就跟我走,還有,神子的名號在我看來一錢不值,憑你別想命令我。”日渡奏良哼了一聲,相當粗暴地一把搡開上前阻擋的翠炎,迅速下了馬車,拖着三宮能美上了他來時的那匹馬,臨了還不忘撂下一句格外嚣張的“你只要乖乖跟我走就行了。”
“我……我靠!你別逼我!”三宮能美怒了,雖然頓了一下結果顯得格外沒氣勢,不過還是爆了句粗,然後沖着旁邊一直袖手旁觀的某人喊話,“我們倆不是拉鈎說好在到達目的地之前都站在我這邊的麽?現在還沒到目的地呢,這個家夥欺負我!”
她喊完話的下一秒,只聽“唰”一聲,一把劍已經橫在了二人面前,攔住了馬的去勢,所幸日渡奏良是從戰場折返,騎的是久經沙場的戰馬,一點刀光劍影并不至于讓馬受驚,否則按照原先拉車的那兩匹馬的性子,這時候已經驚得将背上二人全部颠下去了。
坐在前面的三宮能美還看着在自己頭上兩寸的劍脊發呆,就聽得來人一連串的抱怨。
“公主大人還真會使喚人啊……別這樣嘛,我還想多看一會兒好戲呢,那邊曉月和翠炎的表情已經跟炸毛的刺猬一樣了,這場景可不常見。”
“我又不是給你看戲用的。”三宮能美撇撇嘴,伸手戳了戳雅刀的劍脊,“擡高一點啦,有點吓人的。”
“要求還挺多。”雅刀一邊抱怨着一邊還是收起了劍,“我說小姐,你不會真的是哪裏的公主吧,使喚人這麽利索?”
“你理解為和公主差不多的身份也行,嘛,總之謝啦。”三宮能美一邊說,一邊揚起志得意滿的笑來看向日渡奏良,“你很急着走吧?有雅刀在這裏攔着,你反正也走不了了,對吧?”
日渡奏良微妙地皺了皺眉頭。
“你想做什麽?”
這句問話其實是白問,他其實已經隐隐猜到她要做什麽了——這種被人用計劃外的東西打亂了陣腳的感覺真的很糟糕,他略微有些開始焦躁了起來,渾身的血液微妙地維持着一個低溫沸點,一點一點将被加熱的血液送上大腦。
身為右京大人帳下最得意的謀臣,他日渡奏良居然會被一個小丫頭算計,這種挫敗感讓他的耳朵漸漸有些發熱了起來。
而三宮能美卻根本不會在意他的感受,她只是志得意滿地揚起了笑。
“要我跟你走沒問題啊,你先跟曉月和翠炎道歉嘛。”
“……我!”他下意識地皺緊了眉頭,“我憑什麽要聽你的?”
“哦,那雅刀……”三宮能美很是自然地把手伸轉向正在笑眯眯看戲的青年劍士,“帶我過去。”
“停!”日渡奏良按住了三宮能美的肩膀,另一只手順便壓下了她伸向青年劍士的手臂,而後一咬牙,調轉馬頭,重新面向馬車方向。
曉月正袖這手,一掃剛剛怒容滿面的樣子,淡淡地站在車頭上看着他,而翠炎則站在曉月身邊,少有的顯得有些局促——仔細看的話,二人身後還藏着個少年,看着這邊的表情似乎也饒有興致的樣子。
且不提翠炎的反應到底是什麽意思,可曉月那一臉表情一看就知道,如果他一開口,絕對會受到嘲笑。
但是不開口道歉,面前這個劍士絕對不會讓他過去——這片大陸上沒人會沒聽說過雅刀的名聲,他的劍術和他熱愛看熱鬧到甚至會為了有趣而在交戰之中臨陣倒戈的名聲一樣響亮。
眼下可以說是神子那邊站了五個人等着看他的笑話,而他卻偏偏不能耗時間,讓右京大人等急。
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然後狠狠地睜開眼睛。
“……待會兒慢慢跟你算賬!”他先惡狠狠地在三宮能美耳邊,用外人聽不見的音量撂下了一句狠話,然後朝着馬車方向朗聲,“曉月翠炎,抱歉了!”
“好說,只要日渡君把神子還給我們。”曉月的聲音悠悠然地飄了過來,“你要明白,神子的意義重大,決不能讓她在沒有人保護的情況下獨自一人親臨戰場。”
“你把我東條軍将士視若無物麽!”
“日渡君自己剛剛也說過了,神子對你而言并不算什麽不是麽,如果要将神子交給這樣的人保護,我決不能同意。”
日渡奏良咬牙切齒,卻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繼續威脅三宮能美。
“讓你的人差不多一點!”
“切,是你自己不被人信任,管我什麽事。”三宮能美話雖這麽說,不過卻還是知道這種時候再逼日渡奏良大概就過了度,于是還是沖那邊喊了話。
“我沒事,你們在後面趕上就好。”
曉月剛想再說什麽,就在日渡奏良和三宮能美旁邊的雅刀突然發了話。
“我跟着去。”他笑眯眯地看着那邊同乘一騎的二人,然後轉向曉月,“因為挺有趣的,所以在你們趕到之前,神子的安全就由我來保護好了。”
雅刀都出了頭,曉月終于沒話說,點了點頭。
“那就拜托你了。”
兩匹馬并行飛奔,可三人行之中,唯一郁悶的卻仍舊是剛剛撂下狠話要秋後算賬的日渡奏良,三宮能美這次不用自己騎馬,樂得輕松,而雅刀則根本沒把這種程度的趕路放在眼裏,尚且還在和三宮能美聊天。
話題多種多樣,比如說……
“為什麽你還會跟來?”三宮能美茫然地看着他,“到了軍中之後,我們的約定不就失效了麽?”
“啧,真無情啊……”他嘆口氣,“沒用了就要趕我走麽?”
“诶?!不……不是啦!”三宮能美拼命搖頭,“只是好奇而已。”
“好吧,既然是小姐的要求,那告訴你好了。”青年劍士又笑了,“之前聽見你們說話啦,那邊的家夥好像要趁着跟你之後獨處趕路的時候算賬的樣子,讓這種可笑的計劃落空豈不是很有趣?”
“所以你就來了?”
“嗯,所以我就來了。”他笑得絲毫沒有一絲愧疚感。
緊緊抓着缰繩的日渡奏良默默地在心裏吐了一口血。
這是……何等惡劣的人!
——你有資格說麽?!
作者有話要說:沒有欺負的人也要找兩個來欺負這……難道是我的特性麽【跪】
日渡奏良明明那麽正經的一個人你欺負他幹啥幹啥啊喂!!!!!
默默爬走OTL爆字數真的不是我的錯……
☆、莫把戰争當兒戲
所謂戰争,在三宮能美印象中就是書上記載的“某某戰役,于某地爆發,死X萬人,傷X萬人,勝”或是新聞之中那些戰争頻發的中東地區蒙着頭巾,一臉驚慌失措的逃難人口的臉。
十分膚淺而天真的印象,在和平國家出生,且家境優渥的少女心中紮了根。在三宮能美眼裏,戰争雖然聽上去很驚悚,但是其實也沒那麽吓人。
然而這次她親臨戰場,卻深刻地了解到自己之前的所有認知都是錯誤的。
眼前尚且還是空曠一片的時候,空氣中就已經充滿了奇怪的味道,毫不留情劈頭蓋臉地把三宮能美從頭到腳淹沒過去。
和她最初來這裏的時候在空氣中聞到的是同樣的味道,但不同的是,當時并沒有現在這麽濃烈到激烈的程度,也絕沒有現在這麽難以忍受。
“吶。”她雙手袖子并用将口鼻嚴嚴實實唔好,然後用腦袋撞了撞坐在她身後的日渡奏良的胸口,悶悶地叫他,“我問你,這是什麽味道,怎麽這麽難聞?”
日渡奏良低頭看了她一眼。
“這是……”
他剛要開口,卻又仿佛想到了什麽一樣閉上嘴,皺眉死死看了三宮能美兩秒鐘,而後雖然仍舊是那句開頭,卻很明顯地聽出來他特意掉轉了話頭。
“這是戰場的味道。”他說。
三宮能美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似乎是接受了這種說法。
騎馬在一邊跟着的雅刀意味深長地看了日渡奏良一眼,被他兇巴巴地瞪回去了之後也就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麽。
兩匹馬并行着繞過一座山,在路過兩座平行的山脈所圍出的小型山谷入口的時候,一路上根本沒有主動說過一句話的日渡奏良突然發了話。
“閉上眼睛。”
“唔?”三宮能美下意識地擡頭,卻被他衣袖揚了一臉,視線徹底被阻隔,眼前除了淺灰色的布料之外什麽都看不見了,頓時反抗心又起,掃開擋在臉上的衣袖,“你幹嘛!”
她話音剛落下,山谷中的景象就從眼角蔓延滿眼,少女的動作剎那間頓住了,視線釘在某一點上,再也挪動不開一分。
她以為之前笠原誠司帶隊襲擊她的時候死了那十多個人就算是屍橫遍野的大場面了,可是眼下卻發現,那些稀稀落落地在地上躺着的人,和眼前的景象相比,就連小場面都算不上。
滿山滿谷的都是躺着的人,身上插着箭矢斷刃的人,臉上還留着血淋淋刀痕的人,甚至還有各種斷臂殘肢。
所謂“戰場的味道”,她終于明白是什麽了。
火與血,混雜着腐肉與泥土的腥氣。
世上還有比這更殘酷的氣味麽?
她的視線點在一張被劈開一半的臉上,再也挪不開。
“都讓你不要看了。”日渡奏良的聲音帶着些嘲諷地從上方砸下來,“仗剛打完,誰有功夫收拾戰場。”
三宮能美沒有接話,只是愣愣地盯着地上的那,雖然馬匹在向前,可她卻下意識地轉動腦袋甚至身體,試圖繼續盯着那張睜大眼睛大張着嘴,仿佛要喊些什麽的臉,直到被日渡奏良再次擋住視線為止。
“說了別看了。”他的聲音聽上去很是不爽,“我說大小姐,我是文官,一邊趕路還要一邊騰出一只手給你捂眼睛很容易掉下去的好麽?”
三宮能美是個雖然腦子有點笨,但是吃軟不吃硬的人,一件事如果好好跟她說的話她一定會聽,但是如果是抱着抵觸情緒來命令她做什麽的話,她就算真的照做了,做之前也絕對會頂嘴一兩句作為反抗。
但這次她卻沒有,只是順從地被日渡奏良擺正頭的方向,然後閉上眼睛。
一句話沒說。
她以為只要閉上眼睛就看不見那張臉了,但是她錯了,那一張糊滿鮮血的臉就算閉上了眼睛也會在眼前出現,仿佛就印在她眼皮內側一樣,無論怎麽逃,那張臉就是甩不掉。
三宮能美咬着牙默默忍了一會兒,最後終于還是忍不住了,一把抓住日渡奏良的手臂。
她這一下子的手勁出奇的大,青年謀士被她這一下抓得差點松開缰繩,不禁再次怒火中燒。
“我已經告訴過你我是文臣不是武将了,你能不能安分一點……喂,你這是……?”
日渡奏良一邊訓人一邊低頭就看到了三宮能美緊緊抓着他的手臂,一臉蒼白的模樣,皺了皺眉,下意識地問了一聲。
三宮能美只是擡頭,擠出一個勉強的笑。
“我似乎……有點暈馬。”
“啥?暈馬是什麽?”日渡奏良皺了皺眉,然後被三宮能美的反應弄得自亂陣腳,“啊喂你別吐啊,喂說了你給我等等沒聽見麽!”
他手忙腳亂地試圖阻止三宮能美湊到一邊幹嘔的同時,斜裏伸過來一雙手,從他身前順手抄起三宮能美的胳膊把少女拎了起來,之後又提着後領子,把她穩穩當當地放下地。
做完了一系列動作,雅刀這才翻身下馬,然後擡頭看向日渡奏良。
“我說這位文臣大人明明看上去一臉久經沙場的樣子,對待女孩子卻跟笠原那個八嘎一樣?”他搖搖頭,嘆口氣,一邊拍着三宮能美的背幫她順氣,一邊嘴上繼續數落日渡奏良,“可以看得出你想對女孩子好一點的心,但是你的手段也太弱了點。”
“誰想對她好?”日渡奏良尚且騎在馬上,一臉高高在上揚眉吐氣的表情,就好像連下巴都懶得給他們看一樣,“這女孩是右京大人要的人,如果在達到右京大人目的之前就吓傻了會打亂右京大人的計劃,僅此而已。”
“小姐可是很堅強的人。”雅刀仍舊是那一臉仿佛什麽都了然一般的笑眯眯表情,“會被輕易吓傻的女孩子可不會像小姐這樣。”
三宮能美一整天除了水之外幾乎什麽都沒吃,雖然因為大多數時間是睡着的,精神也大多處于緊張狀态,所以并沒有覺得特別不舒服,但是要說吐,大概除了酸水之外,三宮能美胃裏也不剩什麽了。此時少女被酸水嗆得嗓子疼正咳嗽着,聽見了雅刀的話,她一邊咳嗽一邊啞着嗓子偏過頭來。
“那還真謝謝你的高度評價了。”
“看,小姐就是這樣的人,我不信作為最需要精準看人的謀士,文臣大人看不出來。”他瞧着三宮能美已經好一點了,便收了替她拍背的手,專心致志打擊日渡奏良,“怎樣,文臣大人要不要學學怎麽對女孩子好?免費教你哦。”
“不!用!”日渡奏良恨恨地扭開頭,“神子如果處理完了自己的事情就給我回馬上來,我們還急着趕路!”
“嗯。”三宮能美直起身子答應了一聲,接過雅刀遞來的水漱了口,又接過沾了水的手帕擦了臉,臉色終于看上去好了一點——雖然那張臉仍舊在腦袋裏不停地回蕩,但是至少沒有剛剛看到那樣的場面的時候胃裏翻騰得那麽厲害了。
上馬的時候出了點小插曲。
三宮能美剛要擡手遞給日渡奏良,上他的馬,冷不防另一邊雅刀的手卻主動伸來了她面前。
“小姐不坐坐我的馬麽?”他笑眯眯地看着日渡奏良,然後才将視線移回給三宮能美,“比起那邊那個外表看上去已經成年,內在卻如同未成年一般不解風情的家夥,果然是來我這邊會比較舒服吧?文臣大人可不會陪你說話,我是武将,不怕你亂動摔下去。”
坐誰的馬對三宮能美來說都一樣,反正都不要她自己騎馬,于是少女答應了一聲之後便把手遞給雅刀——然後被人喝止了。
“不行!”
于是兩個人一起看向坐在馬上一臉嚴肅的日渡奏良,雅刀只愣了一下,當場笑了出來。
“日渡大人,難不成你舍不得小姐?”
“神子。”日渡奏良根本沒理會雅刀的話,只是在旁邊冷冷地沖着三宮能美砸下話來,“你能保證坐在那個人的馬上,你們還能到達軍營麽?”
“哦,我又不會逃跑。”三宮能美點點頭,“雅刀沒有逃跑的理由。”
“我怎麽确定他不會帶着你離開,而是會把你好好地帶到右京大人的面前?”
“呀……不要這麽不相信我嘛。”雅刀苦惱地撓撓頭,“我就這麽不可信?”
“整個大陸會相信你的人大概只剩下她一人而已了吧。”日渡奏良翻了個白眼,向三宮能美伸出手去,“手給我,上來。”
三宮能美看了半天,只知道自己已經被推了個來回,不過之前就說過了,坐哪匹馬對她來說根本沒區別,也就是翻身上馬了事,而且因為沒吃飯又吐了一場,為了節省為數不多的體力,一上馬就乖乖抓好日渡奏良的衣服,然後閉上眼睛往後一靠閉目養神,整套動作格外流暢,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背後坐着的那個人其實對她來說是“異性”——從小跟兄長表兄以及親近家族之中那些跟在鐮霧哥身後格外服帖的少爺們混大的她本來就少這根弦。
可三宮能美很坦然,不代表日渡奏良也很坦然。
亂世之中沒什麽男女之分這話的确沒錯,他也不是在為此尴尬,只是雅刀在一旁再次露出了仿佛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一樣了然的笑容,這讓他再次對于這種明明相當光明正大的事情怎麽也坦然不起來了。
不過不管怎樣,原本半天的路程被縮短了接近一半,輕車簡從的三宮能美終于趕在晚飯之前到了東條軍暫時用作安營紮寨的地方。
雖然名義上雅刀算是她的護衛,但是得到東條右京熱情招待的是雅刀而不是她這點仍然讓她覺得非常欣慰——和這種她得慢個一兩拍……不對,是一兩天才能猜到對方在想什麽,有時候甚至最後都猜不到他在算計什麽的人來說,和這種狐貍成精了的人打交道太累了,這種人就該讓雅刀啊曉月啊這類聰明人來對付,她只需要吃她的飯就夠了。
身為據說全大陸最富盛名的劍士,雅刀曾經收到過不少軍閥的邀請,這類酒席更是家常便飯,應付酒席上的推杯換盞格外熟練,而東條右京熟悉雅刀的性子——他知道,一旦這個人願意,就算你不請他幫忙他也會幫,而他如果不願意,就算散盡萬貫家財,他也不會為你拔劍一次,所以酒桌上他只與雅刀練習感情,半個字不提為東條軍效力的事兒。
不過卻也沒有完全忽略三宮能美這個“神子”,雖然其實并沒有覺得三宮能美是什麽需要籠絡的人,但是表面上他卻仍舊會在适當的時候關心一下她的酒杯裏有沒有酒,案前有沒有菜,從頭到尾閃耀着“我是個好大叔”光芒。
只是這個僞·好大叔最後卻也沒讓三宮能美好好吃上一頓飯。
在推杯換盞間,他仿佛剛剛想起來一件不甚重要的事情一樣,輕描淡寫地轉向了三宮能美,抛出了一句話。
“神子啊,明天他們打掃完戰場之後跟我一起去走一趟,怎樣?”
東條右京的話音剛落,鋪天蓋地的屍體,血液混雜泥土和火藥的味道,還有她一直沒能松開眼的那張血肉模糊了,卻還是要喊些什麽的臉就重新出現在了她眼前。
明明已經離開那個山谷很遠,卻仿佛從未離開過一般。
擺放在三宮能美面前的珍馐佳肴在那個瞬間失去了滋味,可這還不是結束,感官的麻痹從味覺開始延伸到視覺,周邊的所有東西都仿佛褪色一般,飛速地變成黑白。
她埋下頭去,狠狠呼吸。
“神子?”
東條右京在叫她,可她卻并沒有回答,所以等東條右京喊到她第二聲的時候,聲音之中已經帶上了些不悅。
反而是雅刀在旁邊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姐,別緊張,深呼吸,沒事兒的,吶?”
她嗯了一聲,卻仍舊沒擡起頭來,只是把頭悶在桌子下面,輕輕地嘆了口氣。
“我不想去那地方,我是真讨厭血,害怕死人……”
“那我替你說說看。”雅刀點點頭就要開口,卻被三宮能美按住手背壓下。
“你替我說情會被他要挾的吧?”
“大不了替他殺幾個人。”青年劍士滿不在乎地笑,“放心,不會在小姐的面前殺,不用怕。”
“還是不要了。”三宮能美深吸一口氣擡起頭來,沖着雅刀笑了一下,“我會自己試着克服,我們倆無親無故,就算咱倆沾親帶故也不能讓你為我犧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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