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愛的,你 — 第 20 章

傍晚的時候,積攢了一下午的烏雲終于凝成了雨。秋天的雨淅淅瀝瀝,夾帶着風,浸入骨髓般冷。藍媽媽得知外面下雨了,催着燕笙早點回去。護工已經就位,不必孩子們整夜陪床了。

因為下雨,路上的交通一團糟。燕笙足足花了一個小時才到家。打開門,意外地發現客廳燈亮着。她以為燕白在家,就問他,“早晨你悄沒聲的走了,也不跟我說一聲?”

沒人應她,燕笙一邊換鞋,一邊探頭往客廳裏張望,唐俊坐在沙發上,落寞無聲的身影象一道影子。

“是你?”燕笙訝然。

仿佛電影裏的慢動作,唐俊非常緩慢的轉過身。待看清他臉,吓得燕笙倒吸了一口冷氣。唐俊眼眶烏青,顴骨和嘴角挂了大大的血痂,好象剛從一場毆鬥中退下來。

“你跟人打架了?”說完,燕笙馬上醒悟,“燕白打的?”

唐俊癟癟嘴,象受了委屈的孩子,“阿笙,我有話對你說。”

遠遠的,燕笙站在客廳玄關處沒有過來,“說什麽?說你要離開何至琳,你要回到我身邊來?”

“阿笙,”慘烈傷情掩飾不住他熱切的眼神,幾步之間,唐俊來到燕笙面前,“我錯了,一開始我就錯了,你原諒我。阿笙,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想好了,我們重新開始。”

燕笙冷冷的,“何至琳呢?她是錯誤?你們的孩子又算什麽?”

尖銳的問題沒在唐俊臉上掀起任何波瀾,他只顧說着,“我知道你生我的氣。你聽我說,阿笙,在我心裏你最重要,一分一秒都沒變過。”

“那又怎麽樣?”

無所謂的語氣弄得唐俊有些發急,“你不信我是愛你的?”

燕笙凝視着他,卻沒接他的話,“今天下午,何至琳來找我。我們聊天時,我問了她一句話,她能一輩子永遠不計回報的付出嗎?其實,這個問題我也問過自己。”

唐俊定定看着她,不知道她接下來會說什麽。

“我的答案是,不能。我希望我的愛能換回他同等的關注。在我走投無路、茫然無措時,有那麽一個人他在意我的感受,能引領我度過難關。我願意看到一個男人展現他的強大,替我排憂解難,讓我領略被他呵護的幸福。”

唐俊越聽越不對勁,其實,他早從前一晚的争吵中讀出端倪。他冷冷的問:“你口中的那個男人是魏錦然?”

燕笙迎着他的目光,卻并不作答。

唐俊太熟悉她,她心裏打定主意時就是這副面貌,“阿笙,為什麽不敢回答我?你不是說嗎,有什麽疑問直接問你。”

依舊沒有答案,橫在兩人中間的是更長久的沉默。

唐俊不甘心,他喃喃低語,“為什麽?為什麽?我的心一直在你這,我也願意為你排憂解難,甚至去死。為什麽你背叛我?”

燕笙繞開他,不想繼續這次談話,“你回家吧。何至琳等你呢。”

堪堪拉上門把手的一瞬,一陣劇痛從她腦後襲來,燕笙眼前發黑,軟軟癱倒在地上,沒了知覺。

當意識重新回來,燕笙鼻端滿是雨後潮濕陰冷的氣味。她悶悶地低哼一聲,睜開眼環顧四周。外面黑洞洞的,偶爾閃過朦胧漆黑的建築物,清晰的只有車燈映出的前方路面。

再歪頭,她發現唐俊坐在駕駛座上,儀表臺藍光在他臉上鍍了一層陰森的光。稍微一動,燕笙驚恐地發現,自己的手和腳都被捆住了,宛如被綁架的人質。

察覺到她動彈,唐俊安慰道:“再堅持一會,等我們到了目的地就給你松開。”

“目的地?”

唐俊顯露出孩子氣的躊躇滿志,“我們到個誰也不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只有我們倆。”

近似私奔的舉動讓燕笙憤怒不已,“你瘋了嗎?阿俊。”

孰料,唐俊也陡然變了臉色,“對,我瘋了!為了你,我什麽都不要了。你也死心吧,我絕不允許你跟那個姓魏的在一起!”

雨刷器規律地掃清眼前視線,車輪沖刺般碾過一個個水窪,義無反顧地往前沖。說實話,燕笙被唐俊亡命徒式的奔襲吓住了。好半天,她都想不出對應之策。

儀表盤上的時間不停流逝,他們從黑漆漆的公路轉換到高速路。窗外的天色也逐漸過渡到了魚肚白。燕笙的雙手雙腳僵得早沒了知覺,說了太多的話,她口幹舌燥。可無論她哀求、痛罵,唐俊一概不予回應,只把車子開得更加瘋狂。

燕笙幾近奔潰,“你讓我活動一下吧,再這麽下去我要死了。”

唐俊用力揉揉自己酸脹的雙目,幾個小時連續駕駛,他也是疲憊不堪。到了有緊急停車帶的地方,唐俊将車靠了進去,解開燕笙手腳上的束縛時,他不忘提醒她,“阿笙,你乖乖的不要鬧,否則我會捆得更緊。”

燕笙狠狠回瞪他。

解開繩扣,露出肌膚上勒出的深深印痕,唐俊神色黯然,“疼,對不對?可你想想我心裏的感受。為了不讓你失望,我拼命做事,跟燕白合夥跑生意,我掙的每一分錢都舍不得花,我發誓要給你掙下一個衣食無憂的未來。可你怎麽對我的?為了那個魏錦然,你打我,急赤白臉地跟我吵。”

燕笙低埋着頭,眼睛偷偷往車窗外瞄,緊急停車帶外面就是馬路,穿過去是一大片廣闊的玉米地。

“你是我的,阿笙,我絕不允許你跟姓魏的在一起。”

燕笙忽然說:“我要上廁所,憋不住了。”

唐俊也是警覺,并不許燕笙走遠,他拉開車子右側的兩道門,叫燕笙蹲在中間解決。這遭到燕笙強烈抗議,“不行,我尿不出來。”

唐慨嘭’地關上車門,“你還是不急。”

“好好好。”燕笙趕忙妥協。

慢吞吞拽着褲子拉鏈,燕笙命令他,“你轉過頭去,別看。”

瞅準時機,燕笙縱身一躍,猛地推了唐俊後背,他趔趄着沖向路邊圍欄。趁此機會,燕笙大跨步跳過圍欄。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沖進那片玉米地,找機會逃脫。路面兩側布滿了幹燥的小沙粒,燕笙一踏上那裏就跌倒了,整個人摔出去半米遠,可她無瑕顧及,爬起來不顧一切地往玉米地沖。

拂曉時分,天光似亮非亮,飄渺的霧氣象薄紗籠罩四周。

“阿笙,回來!”燕笙聽到身後驚恐、凄厲的叫聲,她下意識地回過頭,唐俊哀哀看着她,象一個孩子眼看着自己的心愛之物離他而去,滿目皆是無法言述的絕望、恐懼、無助。這時,燕笙聽到耳邊有汽車急剎聲,她循着聲音再轉頭,一輛紅色大貨車迎面而來,仿佛一艘破浪而來的巨輪,眨眼間與她咫尺之遙。燕笙甚至感到‘巨輪’挾帶來的風,硬硬的,熱熱的……

天旋地轉……

痛徹心扉……

無邊黑暗……

昏沉沉的混沌中,燕笙聽到耳邊有說話聲,“右側三根肋骨骨折,左臂輕微骨裂。病人頻繁嘔吐,估計為腦震蕩後遺症。目前已昏迷24小時。”

“好,繼續觀察。”

徐徐的,燕笙睜開了眼。

“醒了。”突然的,幾張陌生面孔湊了過來。

燕笙定定神,嗓音有些嘎啞的問:“這是哪?”

“軍分總醫院。”其中一個白大褂答。

燕笙确定自己不在燕都市。果然,那人接着做了解釋,“急救車送你們來的,據說淩晨時分發生的車禍。”

“還有其它人嗎?”她問。

“跟你一起送來的人在ICU。”

燕笙是第二天的時候憶起了某些瞬間。大貨車沖來的前一瞬,她認命地閉上了眼。突然,斜下裏,一股強大的力量撞向她,可以确定的是,那不是‘巨輪’的方向。倒地不起的燕笙,在颠倒的視線中看到了唐俊——他象個卸去提線的木偶,軟塌塌匍匐在地上,鮮紅的血蜿蜒過他俊俏的臉。他抽搐着,努力爬向燕笙的方向,唇形不停翕動。燕笙讀懂了,他分明在說:阿笙,不要,不要走……

第三天,燕笙執意下地去看唐俊。隔着ICU的玻璃窗,她凝視着昏迷中的他。燕笙想起,第一次見唐俊是在福利院,她主動走到他跟前,細聲細氣地問他:哥哥,我叫燕笙,你叫什麽?

燕笙想起,唐俊與她和燕白不同。唐俊被遺棄時,包裹他的小被子裏明明白白寫了出生日期,姓名。長大後的唐俊一直沒放棄尋找親生父母。入獄前夕,燕笙和他已經回福利院要了他的出生資料,準備開始尋找了。

燕笙探出手,手掌扣在玻璃上,緩緩移動,仿佛輕輕觸碰着唐俊的面龐。

從ICU出來這一段路,燕笙挪動得異常艱難。肋骨那裏稍一動彈就鑽心地疼,終于臨近自己病房,她病號服後背已經被汗浸濕了。就在她停下大口換氣之際,燕笙聽到一個焦急的聲音,“她怎麽不見了?沒人看護她嗎?燕笙,燕笙。”是魏錦然急切地叫着她名字,“她會去哪?有人陪着嗎?”

燕笙退後一步,縮在一扇門前,偷偷看着魏錦然。

高高大大的他急切地詢問每個過往的人,有沒有看到一個短頭發,穿了病號服的女孩。沒來得及刮的胡茬給他平添了幾分憔悴和落寞,只有那雙烏黑的眸子,一如往昔的亮。

燕笙捂住自己嘴,任憑大顆的淚珠掉下來,一直掉……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