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變人妻(最熟悉的陌生人之二) — 第 11 章

是咖啡的香味。

任宇辰先是疑惑,然後才慢慢睜開雙眼,發現關苡潔已經不在他的臂彎裏。他稍稍撐起身。

“啊,吵到你了嗎?”

關苡潔左手捧着一杯咖啡,右手還拿着湯匙攪拌。

他搖了搖頭,看見電視裏的新聞畫面,這才發現電視被她設成了靜音。

他笑了出聲。“哪有人看新聞還設靜音的。”

“怕吵到你嘛……”誰教他一向淺眠。

“妳可以直接叫我起床。”他笑道,突然掀開棉被下了床,将衣服一件件地穿回身上。

男性的裸體就這麽突然出現在眼前,關苡潔心一驚,下意識移開了視線,連忙佯裝鎮定,縮到電視機前,不敢再看一眼。

但她那困窘的樣子任宇辰可是全看見了。

他忍不住笑開,走到她後方,變身在她頭頂上落下輕吻。

“妳那樣害羞也是一種色誘。”

“我、我哪有……”她耳根泛紅,卻還逞強否認。

他僅是微笑,決定不再逗她,徑自走進洗手間。再出來的時候,電視機已經有了聲音,桌上也多了一杯熱咖啡。

“妳今天有排休嗎?”

她回頭看了他一眼,“我辭職了。”

他怔住,沒答話。

“其實昨天是最後一天上班,”她繼續說道,“去公司跑完流程之後,順便和同事去喝了幾杯……”

原來如此,難怪她身上反常地出現酒味。認識她一年多,她幾乎不太喝酒,連含酒清的飲料都不太碰。

“那什麽時候要去新公司報到?”他拿起桌上那杯咖啡,走到她身旁坐了下來。

“下星期一。”

他點了點頭,啜飲了咖啡一口。“所以我以後會在電視裏看到妳了?”

“應該吧……”她覺得有點難為情。

她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慢慢适應與聽衆透過廣播交談,而現在她卻要開始出現在熒光幕前,這一次她又該花多少時間适應?

他看了她一眼,她雙手捧着咖啡杯,他注意到那無名指上的戒指。

“我看了好多戒指,”他突然低聲道,“什麽黃金戒、鑽戒,甚至連翠玉那些我都看了,就唯獨看上這一枚。”

聞言,她揚起了唇角。

“我好喜歡。”她輕輕把頭靠在他肩上。

他不語,同是挂着微笑。

“立是我認為的那種戒指嗎?”她伸直手,張開五指,看着那枚金銀相間的戒指。

“不是的話,我幹嘛‘等時機’?”真是問了廢話。

她甜甜一笑,不再多說。

“要不要出去去吃飯?”他問。

“好啊。”

“想吃什麽?”

“咖哩。”

“果然。”他失笑。

“幹嘛這樣,我們分手後我就沒再吃咖哩了--”

“我們有分手過?”他打斷她的話。

她愣住,接着笑了出來。“真愛裝蒜。”

她收了杯子,換上了一套外出服,卻在出門時聽見他說--

“所以,我什麽時候才可以看見那兩套性感內衣?”

那讓她差點兒又跌下樓梯。

“要結婚了?”李書伶誇張地嚷嚷了出來。

“噱!”禁不住旁人投來的目光,關苡潔急忙伸出食指抵在唇下,示意這個大嗓門收斂一點。“妳反應太大了啦……”

“當然啊!前陣子還在那裏鬧分手,現在卻決定閃電結婚,妳說我的反應能不大嗎?

“哪有閃電結婚?我們只是暫時‘決定’要結婚而已。”

“這兩者有不一樣嗎?”

“當然不一樣。”

“那你們什麽時候要結婚?”

被問了一個具體的問題,關苡潔愣了一愣,才道:“這個……我們還沒論讨,他希望我等新工作上了軌道再說。”

況且,她從未見過宇辰的父母,他也尚未見過她的父母,他們要忙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

“新工作呢?”李書伶突然轉了個話題,“已經開始上班了嗎?”

關苡潔搖了搖頭。“還沒,後天是第一天上班。”

聽了,李書伶出現了莫過的沉默,而後笑道:“這兩年妳真的變了好多。”關苡潔微怔,聽不出來她話裏所夾帶的情緒是什麽。

“有嗎……我真的變很多?”

被一個多年的摯友當面說了這種話,她心一緊,懷疑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麽,做錯了什麽。

“啊、妳別誤會,不是妳想的那一種,”看着她的表情,李書伶知道她又往不好的方向想,“我是說,妳變得更勇敢、更積極了。”

關苡潔呆愣着,接不了話。

“我們從高中就認識到現在,”李書伶繼續說道:“妳從以前膽子就很小,沒事喜歡胡思亂想,講話也都小聲得像蚊子在飛一樣。如果是以前吶……打死我也不敢相信妳會變廣播人,更不要說是什麽記者、主播了。”

她想起了過去的往事。

的确,她一向不喜歡引人注目,甚至會試着讓自己隐形。姊姊的光環讓她早已習慣把自己藏在陰影當中,她讨厭聽見有人對她說“關苡熏是妳姊姊?親姊姊?怎麽會差這麽多”之類的言語。

漸漸的,她不只是把自己藏了起來,也忘了怎麽替自己表達意見,忘了該怎麽替自己争取什麽、忘了該怎麽好好地看着自己。

直到任宇辰出現。

“唉。”李書伶突然嘆了口氣。

“欸?怎、怎麽了?幹嘛嘆氣?”關苡潔回神。

“我內疚。”她道。

“……啊?”關苡潔胡塗了,“內疚?內疚什麽?”

“我認識妳那麽久,卻從來沒發現妳也有跟妳姊一樣的天分。”她苦笑了一笑,聳聳肩,“我以前總以為,反正妳天生內向,畢業之後大概也會從事什麽行政、文書之類的工作吧。”

“那有什麽好內疚的,我自己本來也這麽想啊……”

“可是任宇辰不一樣。”李書伶打斷了她的話,“他認識妳才短短一、兩個月,就看出了‘妳不只是這樣’,還鼓勵妳、支持妳……坦白說,我有點不服氣。”

話說至此,李書伶自己笑了出來,好像是在笑自己怎麽這麽幼稚,“所以我說我內疚。他看出來了,可是我竟然鬼遮眼,還被遮了這麽多年,我憑什麽當妳最麻吉的朋友啊?”

關苡潔靜了幾秒,也笑了一笑。“那我怎麽辦?我自己瞎了二十幾年,不就該撞牆了?”

“不過呢……”李書伶一改姿态,故作精神抖擻,“他是開酒吧的,自然閱人無數,看人的眼光當然也會比我準,所以我也就不必那麽內疚啦!”

“妳這女人。”關苡潔笑了出聲。

“所以妳被破處了嗎?”

話題毫無預警地跳到這裏來,關苡潔錯愕,像是被石化了似地。

“哦?所以你們終于做了,”李書伶暧昧地笑了出來,“哼哼,難怪妳一臉春風得意……”

“李書伶,妳!”這女人簡直像顆不定時炸彈,每次都炸得她措手不及。

“是那兩套性感內衣的功勞?還是妳真的把他推倒了?”

“我……”關苡潔搔了搔頭,不好意思地說:“都不是,而且我根本完全忘了那兩套內衣。”

“忘了?妳居然忘了?”李書伶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我到底幹嘛浪費時間陪妳去挑內衣啊?”

“唉唷,很緊張嘛……”

“妳這沒用的東西。”

“啰唆!”

突然,手機鈴響傳了出來,是李書伶的電話。

“啊,應該是我男朋友。”她匆忙從提包裏翻出手機、接聽。

只見她“嗯”、“好啊”、“我馬上過去”了幾句,接着收線,将手機又收回了提包裏。

“來接妳了?”關苡潔問。

“對呀,他說咖啡廳門口不好停車,所以他停在旁邊的巷口附近。”她邊收拾着東西,并且披上了外套。

“那好吧,妳快去。”關苡潔揚起唇角,擺了擺手示意道別。

“我再Call妳啰。”李書伶也揚手揮了揮,卻在轉身前想起了什麽。“對了,還有--”

“嗯?”

“妳一定要找我當伴娘。”

關苡潔愣了一秒,然後笑着給了一個保證。

“那有什麽問題?”

新工作簡直把關苡潔給累慘了。

她每天早上八點進公司,直到晚上九點過後才會離開--因為是個新人又是個新手,她絲毫不敢懈怠。于是,盡管不是她該上班的時候,她還是會待在公司裏,想着跟前輩多學點東西也好--尤其是她肩上還扛了來自姊姊的壓力。

“好好幹啊,妳做不好,我很沒面子。”關苡熏這麽說。

而她讨厭扯別人後腿、讨厭變成別人口中的包袱,只好硬着頭皮拚命把知識往腦袋裏塞。

“很累嗎?”

見她發愣,任宇辰喚了她一聲。

她依然托着下巴,毫無動靜。

“苡潔。”他再喚了一次她的名。

“……欸?你叫我?”她回神,思緒從那一堆莫名其妙的采訪器材裏回到了WhiteStone的吧臺前。

他一怔,嘆了口氣。“妳如果真的工作很忙,其實可以不必每天下班都過來。”

“可是我只有下班才有辦法見到你……”

事實上,她承受了很大的工作壓力。像是今天和資深女記者出去采訪一位陶藝老師傅,算是見習整個采訪流程,但是因為工作的內容對她而言是如此陌生,難免被白眼、被嫌惡,或是前兩天因為不懂攝影器材、跟不上讀稿機的速度,亦是頻頻被人嘆氣搖頭。

這些,她沒向任宇辰抱怨過,但是他懂。

他笑了一笑,道:“不然以後我送妳去上班,這樣妳下班就不用特地過來這裏,也可以早點回去休息。”

“欸?”她吃驚,“不好吧……這樣你會睡眠不足。”

“我無所謂,”他聳聳肩,一臉沒什麽大不了,“我可以早上十點上床,睡到下午六點再起來準備上班。”

她無語。這是一個辦法,但又覺得似乎不太好……

見她怔愣的表情,他笑出來。

“這樣算是有共識了嗎?”他摸了摸她的頭。

“可是--”

“就先這樣試試看吧,不行再說。”他打斷了她的話。

她閉了嘴。

于是,他們約會見面的模式有了改變。

任宇辰會在早上七點的時候出現在關苡潔的公寓樓下,然後他們會一起在她公司附近吃早餐,接着他送她到公司門口,偶爾他會用那串備份鑰匙,在他下班的時候來到她的套房,悄悄上床,抱着她一起睡。

這樣的模式持續了一個月。

“我今天要跟我姊去南部采訪。”舉筷夾了一片蛋餅,她說。

“幾點?”

“九點吧……”她接着嘆了口氣,“要去三天的樣子。如果不順利的話,大概要更久。”

“嗯。”他沒什麽意見。

不意外,他可是任宇辰,會有意見才有鬼。

“所以這幾天不用送我上班,你要好好休息。”

聞言,他笑了,“到底是誰需要‘好好休息’?”居然先擔心到他頭上來。

“我想說你可以盡量早點睡覺嘛……”

她其實不希望他一直過着日夜徹底颠倒的生活。

雖然他幾乎是那樣過了十年的日子,但是“淩晨三點上床”和“早上十點上床”對她而言還是有很大的不同。

“等一下吃飽,我帶妳去一個地方。”他突然道。

“啊?”她眨了眨眼,果或了,“……要去哪?”

等一下不是要趕去上班嗎?她下意識瞟了手表一眼。

“不會很久,就在适邊而已。”他輕笑。

“哦,好。”然後她低下頭,用最快的速度把她的那盤蛋餅吞下肚。

确實就在旁邊。

他們倆走了一段路,過了兩個巷口,停在一棟小而美的華廈前。

“到了。”他停下腳步。

“啊?這裏?”她疑惑地左顧右盼,只看到幾個趕乘車的上班族,還有提着菜籃的老太太。

“這、裏。”他指了指前方的大樓。

她愣住,下一秒恍然大悟。“你是說……”

“對,是的,沒有錯。我帶妳來看房子。”

張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因為妳白天很忙,我自己就找時間先看過一些。”他從夾克的口袋裏摸出一串鑰匙,道:“正好店裏有一個熟客是在做房仲的,我就請他在妳公司附近找找有沒有不錯的案子,之後……我就跟他借了鑰匙,說要找時間帶妳來看。”

“你怎麽……”怎麽會找她公司附近的?

這裏離WhiteStone可是有三十分鐘的車程,塞車的話更慘,六十分鐘起跳。

“我說過,我在乎的話我自己會想辦法。”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他笑道,将鑰匙遞給她,“離妳的公司近,這樣就算妳只有一點點的時間,妳也可以抽空回來,早上更不必匆匆趕出門。”

她愕然地接過那串鑰匙,掌心沉甸甸的,心卻飄飄然。

“但是……這裏離你上班的地方好遠。”

“走快速道路很快。”又不是新竹到臺北,哪裏遠了?

她好高興,卻夾雜着內疚。

“妳到底要不要進去看?再站下去就遲到了。”

“要!我要看!”怎麽可能不想?

于是他攜着她走進一樓大廳,向警衛打了聲招呼,搭電梯上了七樓。房子很新,只有三年的屋齡,戶數不多,很單純。

“那一間。”他指着某一扇門。

她拿着那串鑰匙轉開了鎖,在開啓那扇門之前,她還是忍不住問道:“你真的不考慮找離WhiteStone近一點的嗎……”

畢竟買房子不是小事情,萬一到時候他不愛她了的話--

“我只有一個要求。”

他突然打斷了她的話、打斷了她的思考。

“啊?”

他轉頭俯看着她,靜了一會兒,一字一字地道。

“別再說我不愛妳了。”不管是肯定還是推測,“也不要說什麽萬一以後我不愛妳。”

她愣住,雙唇微啓--都被他說完了,她還能說什麽?

見她一臉呆,他嘆口氣,提醒道:“然後現在是七點十四九分,妳只剩十一分鐘,妳還要繼續發呆嗎?”

“啊!”她驚呼,十一分鐘這個數字敲醒了她。

後來,她花了三分鐘草草看了房子,然後上班刷卡的時候遲到了五分鐘,被兩個前輩白了眼。

她只記得房子采光很好,好像是三房兩廳,好像有一個陽臺,好像是座北朝南……其他什麽都不記得了。

其實無所謂,她不是那麽在乎房子長什麽樣,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就會愛那個家。

那裏即将是她的家,她和他的家。

思及此,她的唇角無意識地上揚了。

“苡潔。”

關苡熏的聲音傳入耳。

“是?”她回頭,見姊姊穿着輕便。

“準備出發了喔,妳好了沒?”

“我好了!”

“那東西收一收吧,采訪七已經在樓下等了。”語畢,關苡熏轉身就走。

“是!”她慌張地随便把東西塞進背包裏,追上姊姊的腳步,與之并肩走向電梯,“第一站要先去哪?”

“先去雲林找被害人的家屬。”

“哦,好。”

“記得,這個采訪跟妳前幾次那種娛樂生活的新聞不一樣。這是很正經的訪間,沒事不要亂發問,懂嗎?”

“我知道。”

奇怪,她又沒有沒事亂發問的前科,幹嘛這麽看輕她?

上了采訪車,車子往交流道的方向出發。

她發了一封簡訊--我出發了。會很想你。

五分鐘後,收到簡訊。

點開簡訊的同時,她漾開了笑容。‘我等妳回家。注意安全。’

還是一樣不怎麽浪漫,但是這回卻甜到了她的心窩最深處。短短幾個字,她知道那是他全部的思念、全部的牽挂,還有全部的期待。

也許是她收發簡訊時的表情太暧昧。關苡熏瞟了她一眼,很不以為然。

“幹嘛用那麽惡心的表情打簡訊?”

“要妳管?”

她哼了一聲,把手機收了起來,望向車窗外的晴空,開始想象起兩人共築愛巢後的生活。

番外篇.初吻

在任宇辰升高二的那一年,有個隔壁班的女生向他表白了。

對他來說,被告白其實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會讓他感到訝異,是因為這個女孩屬于資優生型,全然不同于那些染褐發、改裙子、偷化妝的辣妹。

“妳确定妳沒有找錯人?”

看着眼前這名中規中矩的女孩,任宇辰合理懷疑這是誤會一場。

“沒、沒有……”女孩低着頭,否認。

她的臉蛋、脖子全都變得紅通通的,簡直像是燙熟的蝦子。

他突然覺得很有趣。

“我叫什麽名字?”

“欸?”女孩終于擡起頭來,因惑地望着他。

“我想确定妳真的知道我是誰。”

“哦……”她再次低下頭,“你叫……你叫任、任宇辰……”

所以不是誤會。他靜了幾秒,道:“我可以問一下嗎?妳喜歡我哪一點?”

通常他不會問這種問題,不問的原因,是因為用膝蓋想也知道--辣妹來告白純粹是因為他的臉。然而這回,他不确定同樣的理由能成立。

“呃……因為……”女孩不自覺地抓住衣襬,緊張指數破表,“因為任同學你很溫柔……”

溫柔?任宇辰頓了頓,眉心皺了些,這女孩是瞎了還是怎麽樣?

“有這回事嗎?”他幹笑,開始覺得這是同學阿忠那一票人故意安排來惡整他的戲碼。

“那個……任同學應該忘記了吧?”女孩怯怯地擡起頭,眼神卻不敢直視他,“去年期中考結束的時候,我在校門口躲雨。你……你正好經過,那時候你只問我說‘忘記帶傘嗎’,然後就直接把傘給我,還說‘不用還了’……”

他有些錯愕。“那只是一把傘。”如果她不提,他根本不會記得。

“還有,”女孩的話尚未說完,“有一次我拿着班上的作業要去交給老師,你們班的男生撞到我,作業全都掉在走廊上,那時候,只有你願意蹲下來幫我撿,還向我道歉。”

聽完,他沉默着。

就只是這樣嗎?就只是一把雨傘和一句道歉,就讓這個資優生喜歡上他,并且誠心希望與他交往?

比起“因為臉”這三個字,女孩的答案更讓他覺得不可思議。

見他久久沒有反應,女孩又心慌了。

“不、不行嗎?”女孩尴尬地笑了一笑,嗓音顫抖得厲害,“其實這也是當然的,你根本不認識我,怎麽可能跟我交往……”

他看到淚水就在她的眼眶裏打轉,他想,她只要一個眨眼,淚水肯定就會落下。

“那,就、就這樣。不好意思,還特地把你叫出來。”語畢,女孩欠身微微鞠了個躬,轉身就要逃離現場。

“等一下。”他喚住她。“至少要告訴我妳的名字吧?”

女孩停住腳步,緩緩回頭。

“不然怎麽交往?”她輕籲了口氣,道:“還是妳要我連自己的女朋友叫什麽名字都不知道?”

聞言,女孩怔忡在那兒,睜着一雙大眼睛直直看着他。

這回女孩的眼淚是真的奪眶滾落,卻是狂喜到不能自己的淚水。

路遙之馬力,兩條并行線也不會因為偶然的交會,就從此合二為一。

他們的關系亦是如此。

平平靜靜交往了三、四個月,他倆偶爾會在下課時間閑聊幾句,或是偶爾放學一起回家,除此之外,毫無交集,毫無共同興趣。

女孩喜歡讀書,他喜歡的東西卻還不太明顯;女孩的操行從未被扣過分數,他則是連制服都不曾規矩地好好穿過。女孩總是忙着補習,他則忙着打工;女孩的成績永遠是全校前三名,他則是那種有大學念就該謝謝祖宗八代的學生。

他們有太多太多的不合适,但是任宇辰沒在意過。他始終我行我素,不在乎別人怎麽想,直到高二上學期末的某一天。

“欸,阿辰。”阿忠神秘兮兮地靠過來。

“幹嘛?”他翻着同學帶來的漫畫,随意應了一聲。

“隔壁班那個乖乖牌是你馬子吧?”

“嗯,怎樣?”他仍然沒看對方一眼。

“我跟你說,”阿忠刻意壓低聲量,道:“我最近常去圖書館睡覺,我發現她跟一個男生很要好。”

“哦?”任宇辰終于感興趣了,他擡起頭,“怎麽個要好法?”

“她常會跟一個男同學約好去圖書館看書。”

“就這樣?”這有什麽好奇怪的?

他向來秉持着“三不原則”--不幹涉、不要求、不過問太多。

“可是那男的會替她撥頭發,她還會喂那男的吃面包欸!”

聽了,任宇辰先是一靜。

“圖書館可以吃東西?”他問。

阿忠愣住,不禁提高聲調,“靠妖咧!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問這種事?當然是在圖書館外面吃啊!”

“我哪知道你是不是在唬爛我。”淡然響應,他又把視線放回了漫畫上。

“你不管?”對方有些錯愕。

“我會找時間問她。”只是簡單的一句響應。

“你也管太松了吧……”

“幹你屁事。不然你跟我在一起好了。”

“幹!惡心,原來你有這種癖好!”

“知道了就快滾。”

草草打發了對方,他試圖将心思放回漫畫的劇情裏,注意力卻己經被瓜分了大半。他忍不住想象,女友喂別的男人吃面包,邦究竟是什麽樣的畫面?

思緒至此,他突然覺得心裏有點浮躁、有點刺痛、有點不爽……

原來,他還是會在意。

“妳最近好像常跑圖書館?”

約在校門外的泡沫紅茶店,任宇辰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喂,對呀!”女孩吸了一口冰冰涼涼的奶茶,露出慣有的甜甜微笑,“我最近成績退步了一點點,所以要努力K書拚回來。”

他靜了幾秒,在腦海裏思考着該怎麽詢問“疑似劈腿”的事情,然而輾轉考慮了幾回,他想不出自己該怎麽讓它變得比較委婉。

最後,他嘆了一口氣。

“我直說好了。”

“嗯?”女孩瞠大那雙漂亮的眼睛,“說什麽?”

“妳是不是想跟我分手?”

“……欸?”女孩訝異,連忙搖頭,“我沒有啊,為什麽這麽問?”

“如果妳不跟我分手,”他擡起頭,迎上她的目光,“那三班那個姓江的妳怎麽處理?”

一聽,女孩當場錯愕,那表情簡直就像是被捉奸在床。

“那個……那個只是普通朋友……”女孩低下頭,散發出一種名為“心虛”的氣息。

“普通朋友?”任宇辰忍不住嗤笑。

其實早在幾個星期前,他就親自到圖書館去确認過了。

阿忠沒唬爛他,女孩确實是跟另一個男同學非常要好,而且要好的程度已經遠超過他所能容忍的。

“普通朋友會親妳的額頭?”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妳會幫普通朋友擦護唇膏?還替他吹掉眼睛裏面的睫毛?”

“你怎麽會……”女孩震驚,雙頰忽紅忽白,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怎麽會知道,是嗎?”他苦笑,“你們太思愛了,完全沒注意到旁邊出現什麽人。”

“我……”

“妳大概也沒想過我會去圖書館吧?”

女孩終于垂下頭,放棄掙紮。

“我坐在那裏看着你們打情罵俏,整整看了兩個星期。我一直在等妳主動來提分手,可是妳沒有,妳一直是腳踏兩條--”

“我沒有!”女孩突然擡起頭來,“我不要跟你分手!”

“為什麽不?”他不懂,成全他們已經是自己最大的仁慈,難道要他忍受自己的馬子劈腿?“誰都看得出來妳比較喜歡那個姓江的,我不計較妳是不是偷吃,我也不打算追究,這樣妳還想堅持什--”

“因為我的初吻給你了!”女孩毫不猶豫地吼出。

他怔愣住。是聽錯了嗎?還是……

“妳剛才……說……了什麽?”

附近的客人紛紛回過頭來偷偷打量他們--那眼神彷佛認定了在外偷吃的人是他,而她只是一個不小心被玩弄的純情女孩。

“我說……”女孩低下頭,聲音頓時縮小,“因為我的初吻……是給你的。”

他傻眼。“……只是因為這樣?”

只是這樣,所以她死撐着不分手,即使一顆心早已不在他身上,她也不願意分手?

“那對我來說很重要!”她義正辭嚴,彷佛她這麽做乃是天經地義。

任宇辰僵在那兒很久、很久,有種被雷劈到的感覺。

虧他還在心裏暗自妄想,或許她對他還有一點點留戀,或許她覺得他還有一些值得繼續愛下去的地方,或許……

顯然是他多慮。

一切,只是因為他下手比別人早--比別人早得到她的唇,就只是這樣子而已。他不敢相信,自己在她心裏的價值竟然只是短短兩秒的初吻。

“妳讀書讀到腦子傻了嗎?”他嘆息,事到如今大概也沒什麽好談的了,“妳以為妳生在哪個生代?”

“我有我的堅持,跟年代無關。”女孩瞪着他。

“好吧,既然這樣……”說到此,他拿出皮夾,放了一張百元鈔在桌上,“我也有我的堅持。我不可能為了這種理由繼續跟妳交往下去。”

“可是我……”女孩還想辯駁。

“抱歉,我做不到。”他站起身,離開了座椅,背起書包,“初吻是一瞬間,相處是一輩子。妳是聰明的女生,妳自己應該也很清楚--我不适合妳。”

語畢,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那家紅茶店。

那是他第一次主動提出分手。

也是最後一次。

任宇辰以為自己早就忘了那一段荒腔走板的學生之戀。

可惜沒有。

就在他認識了關苡潔、就在那一夜,他忘情地愛撫着懷裏的她,卻發現她未經人事的那一瞬間,那個女孩的臉就像是閃電一樣直劈進他的腦海裏。

她會嗎?

她會像那個女孩一樣嗎?最後留在他身邊的原因,只是因為他運氣好、他比別人先下手。

會嗎?

人生第一次,他在床上不知所惜了。

也許不會,他告訴自己,但,真的不會嗎?他一點都不想賭。他喜歡這個女人,他愛這個女人,他只希望她是因為愛他,所以留下來。

他曾經游戲人間,早就已經不把上床當一回事了。但這個女人跟他不同,她像一張白紙,單純得像傻瓜。

明知這是她的弱點,他又怎麽能如此利用它?

不一樣。

做愛對他而言只是欲望,對她來說卻不是那麽簡單。

所以他僵在床上,思緒千回百轉,抱着心愛的女人卻不知如何進退。

“……怎麽了?”

察覺他久久不再動作,關苡潔睜開那雙迷醉的眼,看着他。

為了今天,她早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應該不會給他壓力吧?她忐忑。

“沒什麽……只是我突然想到,我弟就在外面,且還很清醒,”他随便把弟弟推出去當擋箭牌,“他可能會聽到聲音,不太好。”

“啊……”她尴尬了一下,“說、說的也是……”

看着她泛紅的臉頰,他笑了一笑,把她緊擁在懷裏。

那全心全意的眼神徹底把他打敗了,在她的眼睛裏面只看得見他,如此的心意,他何時才得以回報?

他尚未有十足的把握回應她,拿不起的,他一丁點兒的便宜都不會去占,所以,他緩着、他等着。

等到哪一天,當他确定自己真的可以是她的“那一個人”,當他确定她真的願意跟着他一輩子……

“今天就先這樣子吧。”他在她的耳邊輕喃。

“好。”

她笑盈盈地伸回回擁他,在他胸前像只貓似地磨蹭,最終在他懷裏沉沉睡去。然後晨光透進窗簾,那是新的一天。

想知道還有哪些女人在愛情路上經歷淚水、争執、迷惘後,發現真愛其實一路相随?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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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