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仙 — 第 111 章 狩獵會2
第111章 狩獵會2
雖說是宴會,可是并沒有擺席面,衆多賓客皆是身着獵裝,整裝待發。他們沒有臉,一齊地向他轉過來,卻能瞧見那模糊背後的笑意。
女人趕上來為他收緊腰間的帶子,然後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害怕。
陳相青迎着衆人的目光走上前去,來到平南王的面前,動了動嘴唇:“爹。”
陳相瑀早已站在了平南王一側,依舊面目模糊,但身板挺得很直,獵裝勾勒出他介乎于男人與少年之間的身形,顯得精幹利落。
相比之下陳相青就只不過還是個孩子而已,聲音和臉龐都稚嫩。
平南王瞥他一眼,神色冷淡,用不着他喊自己,随後轉過去按着陳相瑀的肩膀說着鼓勵的話。
陳相青習以為常,站在父親的後側方,讓自己看起來既不顯眼也不突兀,悄悄地松一口氣。
父親對他沒有過什麽好臉色,每次見面都把陳相青弄得很緊張。
四周果真有與他年紀相仿的孩子,但他們互相做着表情,流露出譏諷的樣子。
陳相青沒有朋友。他不交友,即便被安排了接觸也總是心不在焉,既然他這個樣子那其他世家公子也不會買賬了,大家默契地孤立了他,轉而去與陳相瑀交好。
他漠然的站着,有侍女們在這個時候從長廊魚貫而入,為在場的每一名賓客倒酒。
就連陳相青這樣的孩子也被倒了滿滿的的一杯,他下意識想要把手中的酒倒掉,卻被橫空裏伸過來的一只手攥住了手腕,強行全部喂到口中去。
“你要喝掉,否則他們是不會準許你加入。”
辛辣的酒液入口後變得濃郁,一股血腥味直沖天靈蓋,惡心得令人想要作嘔。
陳相青咳嗽着憤怒地轉過頭,看見了父親那張威嚴的臉。
他咬着牙又轉回了頭,把口中的酒液強行咽了下去。
酒杯落地時,周遭的人都在仰頭喝那杯酒,唯獨陳相青憤懑地朝四周看來看去,看到了人群中一張蒼白而稚嫩的臉。
她是全場唯一一個沒有穿獵裝的人,也沒有人為她整理衣裳,蒼白得近乎透明的纖細脖頸從松垮的衣領中伸出來,露出一大截皮膚。
陳相青可以透過那截半透明的皮膚看見她背後的衣料,上面繡着他從來沒見過的紋樣。
她是剔透的,在剔透中填充了許多霧氣,把自己填成人形的模樣。
陳相青疑惑地看着她。
這是誰帶進來的孩子?他怎麽從來沒見過。
樂師吹奏起來,高處的鼓手在朦胧雲霧間敲響雷般的重鼓,嗡嗡的聲音像是要發動一場盛大的戰役。
那杯酒衆人都是不喝完的,大家喝一半,倒一半,酒液倒在王府庭院的地磚上,逐漸變色成為發鏽的紅色。
陳相青越發覺得這像一場夢,詭谲而虛幻,在夢裏,再荒誕的事情也會被夢中的人迅速接受。
王府內的主人與賓客們在聲樂中異口同聲地高呼,附和着激昂的樂曲,邁動步伐在庭院中散開,開始循着長廊往各個地方去。
平南王在陳相青面前停了步,聲音沉悶,随着鼓聲共振似的:“你也抓你的獵物去。”
他滿心茫然,不知道自己的獵物是什麽,還是點了點頭。目光掃動想要尋找那個小姑娘,但是她已經不見了蹤影。
難得的,平南王道:“你母親也會想要看到你做成些事情來的。”
陳相青心裏一動,想起總是被關在庭院中等待的母親,問:“若是我抓到了獵物,你會去看她麽?”
平南王幅度有限的一點頭,嘴角出現了一絲笑意:“你知道祂很難抓的吧?若是捉到了祂,倒也能叫人刮目相看了。”
陳相青語氣堅決:“我能辦到。”他對着父親沒法兒開懷,可是心裏卻高興起來。
只是在王府裏能夠獵到什麽東西呢?爹又為什麽會允許在家中打獵?會将府裏陳設全給糟蹋了吧?
這麽想着,他還是取下了背後的弓箭,在王府中尋找起可能的身影來。
一旦他開始仔細尋找,便果然能夠發覺一些蛛絲馬跡。
王府四處藏匿着不知名的黑影,陳相青熟練地拉開長弓射箭,黑影被射中時發出似人的叫聲,有的倒在地上,有些向他撲來。
黑影撲過來得近了,陳相青便拔出身上的刀,邁步揮刀,以淩厲的刀鋒劈開來襲者的胸膛。
他的身影在這些黑影的交錯中也閃動變化着,時而是稚嫩的孩童,時而是兇狠的少年。陳相青擡腳把黑影的胸骨踢碎,踩在腳下。
大抵這些人形的黑影也算是獵物了,陳相青用袖子擦去刀上黑色的血,心想,但這還不是他要捕捉的。
最與衆不同,最難以追尋的,才是他的獵物。
陳相青提着獵刀在王府內謹慎地行走,時而與賓客們擦肩而過。
大家明顯都在捉同樣的東西,屏息凝神,全神貫注,那些藏在柱後面的黑影只不過是順手殺掉的小菜。大夥兒都在等待着真的的獵物露面。
這種境況下陳相青也難免緊張起來,他不在乎別人來是為了什麽,可他很想讓平南王再去見見娘。
她那種長久的等待讓人覺得悲哀。
衆人的期待的獵物遲遲不露面,于是大家露出心照不宣的神情,命下人奉來火炭,夾着火炭便要往王府中各處的火堆上點。
火堆被點燃時發出沖天的煙霧,刺鼻的硫磺味中,雲端的鼓手打出要把鼓面打碎那樣猛烈的聲響,震耳欲聾。
點燃的火堆照亮了附近藏匿的黑影,也引出了他們等待的那個獵物。
一股灰白色的霧氣撲在火堆上,将它熄滅。
不知是誰先射了一箭,箭矢射中之後在空中翻滾,那個衣領淩亂的女孩子從火堆上翻滾着落下來,顯露出身影,跌落在地上。
衆人興奮地叫喊,把手裏的家夥什都揮舞起來了。
陳相青吃驚地看着。
要興師動衆去捕捉的就是這麽一個孩子,難怪她之前顯得那麽格格不入……
她面無表情地從地上爬起來逃跑,賓客們像獵狗一樣吠叫着沖過去追擊。
陳相青愣了一下,混入了人群中。
她逃跑的時候落下了一枚玉佩,上面刻着濟善兩個字,大抵就是她的名字了。
她看着蠻小,但竟然意外的非常兇悍,跳到那些緊逼在自己身後的賓客身上,徒手就捏斷他們的喉嚨。誰去點燃火堆,她也會閃身過去,撕裂那人的胸膛。
然後在賓客們遲疑膽怯的時候面無表情地翻身跳下,繼續逃跑。
所有人腳步都放慢的時候,陳相青握着獵刀沖了上去,刀鋒橫掃,朝着濟善半透明的後背而去。
盡管她長着人形,可陳相青已經看出來了,這具人形的軀體下只是飄動的煙霧而已,就算刺破了也不會流出血來。
她不是人,也不是獸類。
這麽想着,但刀鋒即将落到她身上時,陳相青還是下意識地偏了偏手。
毫無理由的,他覺得她不能被抓住。
來勢淩厲的一刀挨着她的肩膀落下去,濟善回過頭來望他,眼瞳黑亮,有一弧勾月似的光,嘴角帶着一絲笑。
陳相青一淩,軟下去的心又強硬起來,想起她擰斷脖子時的狠勁兒,心說不好。
濟善敏捷地回手抓住他的刀鋒,陳相青一愣,下意識擰轉刀把,試圖在她手心裏剜出血來。
但她的手上只是飄出了白色的霧氣,力度加大,濟善猛地一拽那把刀,将獵刀奪下,反手刺進了陳相青的胸膛,把他撲倒在地!
“啊!”
她踩着陳相青的胸口拔出刀,歪着頭端詳他,竟然笑起來。
劇痛中陳相青沒有倒地不起,反而起身,調整着自己的呼吸,再度擺出了攻擊的姿勢。
他手中再度出現了一把獵刀,與和被濟善奪走的那把一模一樣。
濟善微微地笑起來,也學着他的樣子擺出了同樣的攻擊姿勢。
雙方交手,陳相青的刀法娴熟,但濟善的更快。她的刀光如同淩厲的閃雷,毫無遲疑,每一刀都在陳相青身上開出血洞,讓鮮血飛濺。
濟善後撤一步,用臂彎擦去刀上的血。陳相青搖晃着摔倒在地上,血好似開了閘一樣往外噴流。
可在快速失血的過程中他也在快速愈合,濟善圍着他旋轉,手中的刀就像是劍舞時的軟劍,反射着炫目的光澤。
陳相青意識到這種強悍的恢複能力是她給予自己的,她沒有像對待其他人一樣幹脆利落地直接殺掉他。相反,她好像在和同伴玩耍。
濟善說話了:“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
“我是來找你的。”濟善将刀在手中挽着花:“如果你是因為我存在而誕生的,那麽你屬于我。”
“如果這個王朝是因我的存在而建立的,那麽它屬于我。”
“假若他們的生命是因我而延續的,那麽他們也屬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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