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徒戀不可取的101種原因 — 第 1 章 錦期
錦期
01
單錦期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普通人,直到給她吃穿将她養大的農婦交給她幾本功法秘籍,叫她自個修煉,她才曉得,原來自家曾是修仙門派。
不僅如此,十多年前還小有名氣,可惜橫遭變故,梧桐峰上三日殺戮,僅餘她一根獨苗。農婦原本去地主家借糧食,誰知大地主滿門死絕,只留一個還只會吃手的女娃娃。農婦在她身邊找到半袋糧食,幾本破書,覺得受人恩惠,便收養了女娃娃。
女娃娃有名字,用血寫在衣服上,單錦期。農婦不識字,當作花樣,用針線繡出來,仔細保存,同修煉秘籍一齊交給她。在這之前,包括上鄉學的時候,單錦期的大名都叫花娘,因為農婦在家院子裏種了好些四季花,周圍人都曉得。
花娘不知農婦為何不讓自己繡花,卻要學字,哭了好幾回,被農婦罰了好幾天的晚飯。
“哭什麽,哭能當飯吃嗎?讀書寫字,找個出路,将來不要留在我家種地。”
花娘這才知道這裏不是她家,農婦也不是她的母親。
單錦期修煉成才,花了六年。農婦從地裏挖出一柄生鏽的鐵劍,交給她,讓她離開這裏。
“你家人給了我半袋糧食活命,我照顧你到十六歲,兩不相欠。”
單錦期仍舊跪拜農婦,了卻恩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裏。
02
單錦期空有一身法術,不知該幹什麽正事。
念及那個早就淹沒在歷史塵埃中的師門,想着無以為報,那就報個仇吧。
于是,姑娘背着生鏽的鐵劍,鎖定一個很有嫌疑的名字——蘆洲白。
跑到東陵山上,姑娘衣衫褴褛,幾成乞丐。東陵山弟子寬厚待她,反被她推倒在地,瞧她兔子一般靈活,穿過山門,禦劍上山,才知道這姑娘是來找麻煩的。
蘆洲白正在曬書,眼見滾進來一團臭衣服,鐵劍向他刺來。原來不是臭衣服,是個髒兮兮的姑娘。
單錦期自然打不過狐貍般精明的蘆州白,幾招過後,敗下陣來。
他撿起被她踢翻的典籍,拍去塵土,重新放回曝曬用的架子上,同她講道理:
“你弄錯了,十六年前梧桐峰慘案,我在閉關。東陵山上都是人證,你随便抓一個問問都該知道。”
說抓就抓,單錦期順手拉過剛才被她推倒的弟子。這人一路追上來,氣喘籲籲。
“我問你,十六年前,重五前後,這個人,是不是在東陵山上閉關未出?”
芳原撓撓頭,有幾分無奈,“我,我前年才上山,十六年前的事,我哪能說清?”
單錦期舉劍向仇家,“你聽到了,他不能為你作證。”
蘆洲白不急着辯解,動作如行雲流水,一抓一握,腳步幾番轉動,就繞到單錦期身後,困住了她,“你瞧,劍要這麽拿。”說罷,松了手,躲避單錦期反手揮劍過來的動作。
小姑娘劍都不會拿,就敢出來報仇,也是奇葩。瞧她那柄破劍,鏽腐得不行,撐到現在沒斷也是小小奇跡。
“我倒是年紀不小,肚子裏藏着不少仙門流言,你不如問問我?”蘆洲白笑道。
單錦期收了劍,把手一插,仰仰腦袋,“你且說。”
蘆洲白動作不停,取了書箱裏的書冊一一攤開放平,慢悠悠道:“梧桐峰上有鳳來。傳言梧桐峰上藏有鳳鳥尾羽三根,鳳麽,便要求凰,鳳鳥尾羽就是這麽個用途。據我所知,這麽些年來,仙門當中為情所困的不在少數,人界妖界更是癡情種子遍地發芽,可有能力殺進梧桐峰的,也就那麽幾個。”
“是誰!”單錦期情不自禁上前一步。
蘆洲白笑眯眯,順手拿起一本正在晾曬的書冊,翻過封面對着小姑娘,道:“巧了,這是本人十年以前所著仙門愛情話本,此中人物,俱有原型。可惜滞銷,都快被蟲蠹光了。要不要來一本?”
她伸手去拿,蘆洲白卻把書往回一收,才不肯輕易給她,“小姑娘,這是初版。十兩金,我可以給你簽名。”
“我沒錢。”單錦期在身上摸了摸,掏出半袋面棋子,吃起來硬得硌牙,勝在可以保存很久。這是出發前農婦為她炒的,沒篩幹淨,裏頭還有不少黃土碎沙。
蘆洲白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道:“可憐我,半輩子養了兩個不肖徒兒,趁我閉關,棄我而去,如今連曬書這種小事都要我親自動手。小姑娘,既然我不是你的仇家,你可願意拜我為師,為我曬書洗衣,打掃庭院?你放心,待你學成,回去梧桐峰也罷,留在東陵山也行,你想雲游歷練,我也不會攔你。當然,作為我的徒弟,這本仙門愛情話本,我就贈你作禮物。”
單錦期本想拒絕,聽了後半段話,才欣然答應。
她以為自己賺了口糧和住處,卻沒想到自己還要幫蘆洲白處理滞銷了十年的舊書。
03
單錦期下蹲姿勢不标準,被蘆洲白用花生殼打了小腿,心有不平,忿忿問:“我會禦劍,又不騎馬,為何要紮馬步?”
蘆洲白邊剝花生米邊答:“強身健體,築牢根本。”
看了看日頭,蘆洲白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碎殼,找來一把苕帚,“掃幹淨,花生米放鹽炒,篩兩壺酒,今夜我賞月。”
單錦期悶聲掃大院,偶爾偷吃幾顆幹花生米。要不是蘆洲白偶爾教她幾招高深法術,她才不肯給他打雜呢。
她不會做飯,炒出黑乎乎一坨,偷偷往山下倒。禦劍下山去買,被守門的芳原攔下來,“何事離山?”
單錦期坦白:“給師父買炒花生米。”
“你不是沒錢嗎?”芳原問她。
單錦期撇撇嘴,道:“賒賬,挂在師父名下。”
芳原将她往路邊扯了扯,小聲道:“才兩個月,怎麽淨學了你師父不好的東西。他的名聲,山下可沒有店家再願意給他賒賬了。”
單錦期這才知道,師父是個窮鬼。
是夜,花生米沒有,酒也沒有,蘆洲白在院裏吹了會冷風,敲了敲挑燈夜讀的徒兒的門,“錦期啊,書好看嗎?明日開始,幫師父賣書賺錢吧。”
單錦期賣書,先找看起來端正有錢的同輩大師兄。
大師兄家中資財百萬,用的劍上鑲嵌寶石,華美無比,穿的衣服金絲銀線,冠為玉飾,靴為綢緞。
“大師兄,瞧一瞧,書中奇人真不少。”
大師兄為人端直,一看名字,直言此書與修行無關,他不要。
單錦期迂回策略,甘願幫大師兄練劍。竹林之中,葉片飛落,單錦期招招防守,衣袖被割斷一大截,敗下陣來。給大師兄送帕子遞茶水,還不忘記推銷幾句,“大師兄,累不累,練完劍後是不是格外空虛,一點兒功法也學不進去?別擔心,歇一歇,看點閑書放松精神。”
大師兄君子言行,單錦期的白胳膊在他跟前甩來甩去,他就左躲右閃,避免眼神接觸,掏出一把金瓜子,遞給小師妹,“多謝師妹陪我練劍,書留下,請別再來,不勞你受苦。”
蘆洲白手中線,單錦期身上衣。縫了又縫,袖子還是透風,只能埋怨好一個敗家徒兒。
掏出一顆金瓜子,”下山買身衣裳。”
單錦期捏着瓜子,又伸手,道:”一顆不夠。”
單錦期賣書,再找看起來溫柔美麗的同輩六師姐。
六師姐家中朝堂顯貴,屋中擺設皆為番邦貢品,珍奇異常,穿的衣服時興,戴的佩飾華美,就連六師姐的鞭法,舞起來也像索命仙女,你瞧她的神情容貌,就忘記了抵抗。
“六師姐,看一看,書中故事真奇妙。”
六師姐待人親和,拉着單錦期一同去山下看戲。戲臺散了,六師姐解釋,戲比書好,人比字真,她不愛看紙上的東西。
單錦期投其所好,拉了守門的芳原,排演了一個月的皮影戲。雲暗天黑,專門在六師姐院裏擺上臺子,點了燈,咿咿呀呀地給她演。六師姐正看得起勁,燭火一吹,後事如何,下回分解。下回下回,回回不肯再演。
六師姐心如貓撓,取出兩柄金釵,換來一本閑書,連夜讀完,才算了卻心事,笑罵單錦期學了蘆洲白的奸商作風。
一出皮影演完,躲在屋頂的蘆州白累得半死。
傻徒兒和看門小徒哪裏會玩皮影戲,還不全靠他暗中施法相助。
單錦期賣書,名聲不太好,東陵山上人人躲着她走。
她去找大師兄,大師兄正在房裏歇息,聽人來了連忙把書冊往胡桌腳底塞,胡亂辯解:“桌子矮了三個腳,無事無事。”
“我替你修修?”單錦期連木工活都搶着幹。
大師兄破財消災,“再給我三本書,要不一樣的,墊起來就行。”
單錦期搖搖頭,“書只有上中下三冊,師父擱筆不寫了。”
大師兄若有所思,單錦期拎着錢袋走了。
她去找六師姐,六師姐讀了書心中不快,自稱絕情絕愛、滅絕師太,練習鞭打負心漢,單錦期險被誤傷,不敢多言,裝作沒來過。
芳原上山找她,兩人坐在門檻上,芳原拿出一罐炒花生,“給你師父吃。”
他扭扭捏捏,又掏出一袋錢,“十兩金。”
單錦期不肯收,“價格虛高,不必傾力來買。”
原來如此,所以她只肯找富裕弟子上門推銷。
芳原有些臉紅,單錦期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謝,花生米救了大急。”
蘆洲白賣出了書,近來生活質量明顯提高。
又是月圓,徒兒給他煮了熱茶湯,紅泥爐子裏咕嚕嚕地翻滾着熱湯。
桌旁放了一罐炒花生,蘆洲白掀開看看,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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