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她颠倒衆生[洪荒] — 第 62 章

不同于老子和元始識海內都種下了靈心的心魔分/身,當初三清連夢,上清這邊是直接連接的玉宸。通天的識海裏并無心魔種子,故而他也沒有老子元始那樣的感應。

雖然他沒有,但玉宸有。

大概是感覺到靈心出了事,沉睡百年怎麽也喚不醒的玉宸,終于在通天的識海深處給了他回應。

“玉宸!你終于醒了!”

通天激動地喊出聲,成功吸引來老子和元始的關注。

兩個做兄長的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打出一道符文,設下兩層防護禁制。

通天留意到老子元始的舉動,放心地将意識沉入識海。

【玉宸,你可知靈心出了什麽事?】

問了好一會兒,識海深處才傳出玉宸的意念回應。

【丫頭的本體被天道毀去,神識已散。】

縱然只有一抹意念,通天也能感覺到玉宸那句話的凝重和沉沉隐忍的怒意。

他也同樣的不敢置信和憤怒,當即拍案而起,

“法則怎能随意抹殺洪荒生靈!”

洪荒生靈之間可以相互殘殺,但天道代表的是法則,必當至公無私。祂可以算計天地大勢,卻不能親自出手。

這是洪荒的基本共識。

通天的怒聲傳響大殿,卻有一道淡漠的嗓音随之而來。

“你說的洪荒生靈,可是靈心?”

殿內三清具是一愣。

看到那從門外走進的紫衣白發的青年,老子元始眼中駭然。

他們布下的禁制,竟然完全沒有攔住他。鴻鈞的境界在百年內進展如此之快嗎?

“鴻鈞道友。”

驚駭歸驚駭,老子還是迅速調整過來。通天也切斷了與玉宸的聯系。

離開了天外天,沒有天道的幹擾,鴻鈞以神通劃破虛空,只用片刻功夫就到了昆侖。

他舍了一個本我跟天道相連,三清縱是盤古元神所化也攔不住他。

天青色的眼眸直直望向通天,鴻鈞的目光比往日更加冷漠。

“你方才所說,可屬實?”

通天雖境界暫且不如鴻鈞,但也無畏。冷哼一聲,昂首道,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元始跨出一步,清冷的語聲透着譏諷,

“鴻鈞道友還嫌害她不夠嗎?”

他指的就是鴻鈞本我道真一事。雖然三清不完全清楚鴻鈞跟天道的聯系,但可以确認他們必然是有聯系的。

三清裏,通天少年意氣,喜歡動手。元始自诩高貴,冷言冷語最拉仇恨。老子看似淡然無為,卻是無為而無不為,心思缜密。

聽到鴻鈞的問題,他眸中微光閃過。思量了一瞬,他卻平和地對鴻鈞道,

“吾等識海內皆有靈心道友的分/身,故而有感。道友莫非沒有感應嗎?”

鴻鈞薄唇緊抿,驀然間,轉身離去。

老子這一句平平淡淡,沒有挖苦,沒有火氣。卻比通天和元始的殺傷力都要大。

只因在發現天道意識蘇醒之時,鴻鈞為了安全起見,已将靈心放在自己識海中的心魔分/身抹殺了。

分/身不滅,而心魔不死。

靈心的本體若真的出事,應當會在她種下心魔分/身的某一人識海中複生。

而他,沒有這個機會了……

死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具體的靈心說不上來,只有兩個感覺深深刻進了腦海,一個是疼,一個是懼。

于生死的大恐怖之間,靈心存在于本體粉霧上的意識混混沌沌,半夢半醒的,好像意識被分散成了許多份,飄飄悠悠地均勻得分散到各處。

昏沉的意識中同時映入了多副畫面——

她“看”到了流淌的江流倒映着靜谧而柔美的月光;

“看”到了串着金銀琉璃的七寶妙樹在風中搖擺,撞擊出動人的梵音;

“看”到了冰雪覆蓋的昆侖山脈,唯玉京山高聳伫立,覆蓋着生機盎然……

甚至還有灰暗無光的魔域,亮起閃耀的燈火。

一切的場景都是模糊不清的,與她的意識一樣半昏半醒,像打了馬賽克,可對她來說又十分清晰,近在咫尺。

如果不是那種死亡的恐懼和疼痛依舊萦繞,靈心或許會以為她在做夢。

伴随着時光流逝,疼痛與恐懼遠離,昏沉的意識被另一種奇妙的感覺萦滿。

她“看”着那些不一而同的畫面,仿佛她置身其中又超脫其中。

那應當是一種感悟。雖然還不清晰,卻讓心魔隐隐感覺,那是她未來要走的路……

沉浸在這種奇特的感悟中,又不知過了多久。

好像一瞬,好像是許多年。

靈心感覺到某種足夠吸引她的力量,一絲絲的灌溉給不知分散在多少處的心魔。

在那種灌溉下,她的五蘊六識開始複原,不再是做夢一樣的飄忽無蹤的狀态。

那如滴水一樣灌溉而來的東西散發出極為誘人的香味,讓她的食欲如此迫切,像餓了一百年的人聞到最喜歡最想吃的菜品的劇烈渴望。

一滴,兩滴……

分散如散沙的意識彙集,朝着引發心魔食欲的地方而去。

靈心貪婪的吞噬那種能量,尤在嫌棄一滴一滴的量太少,那能量卻突然沒有了……

沒!有!了!

她都這麽慘了,連口吃的都不管飽嗎!

悲憤之下,靈心飄飄忽忽的意識刷地落地,徹底醒了過來。

入眼所及,是一個木制的屋頂,上面一行行流轉着金色的銘文。有點類似于靈心初至昆侖時看到的老子和元始為了保護通天而篆寫的那樣,卻要更加玄妙莫測。

憑借靈心在天道手下掙紮的多年,她判斷這必然是出自于天道。

靈心一眼都不想多看跟天道有關的東西但她卻轉不開眼。

好像是有什麽固定了她,讓她保持仰面的狀态,只能看到屋頂。

難道她被狗比天道關小黑屋了?

這個讓靈心憤怒的想法剛剛冒出來,她的視覺範圍內就出現了一道青色的剪影。

“醒了?”

熟悉的、低沉醇厚的嗓音像是久遠的另一個空間響起,卻将她拉回到現在。

青衣的剪影于金光銘文的照耀下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靈心的視覺映入了一雙深邃的眼眸,如化不開的濃墨,又似兩點漆黑的漩渦,讓她陷入其中。

是玉宸!

靈心一時間激動起來,既驚喜,又饑餓。

他是跟她一起被關了,還是把她救了出來?

靈心很想問這個問題,更想問他還有那種好吃的沒有。

可她卻發不出聲音。

“莫急。”

玉宸擡手按住木幾上躁動的絹綢,溫聲勸慰,

“你的神識寄托之身已毀,想要重塑個好的軀體,總需要一些時間。”

聖人低醇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溫和,輕緩的,好似能撫平人心裏的煩躁。

靈心很快發現,被撫平不是她的錯覺。她是真的被捋平了——以一卷絲絹的形态。

更具體一點說,應該是一卷寫了小半的經絹。微微泛黃的白絹篆有金色的符文,透着淡淡的粉氣,更大一部分還是空白的。

靈心的意識就禁锢在這白絹上,視覺只有仰上的一面,不能動,也無法言語。

靈心:!!!

她有點冷靜不下來。

玉宸從那試圖往絹外沖的粉氣看出了靈心的不淡定。

他輕嘆了聲,手掌在絹面輕輕撫過,又溫聲解釋道,

“此乃吾的記憶識海,有一線生機的法則維持,天道不能探查到你的所在,很安全。”

如玉的指節輕輕撫過她寄托的絹面,輕的像是沒有重量,緩慢地覆蓋,又能讓她感覺到其厚重。

好似柔和的風吹拂過,捋順了虬結纏繞的樹藤,帶着冬日陽光的溫暖,撫平了靈心的躁動。

有他在,她便是安全的。

這個認知與他的撫摸一起根植入腦海。靈心的不安和恐懼已然散了大半。

冷靜下來的心魔重新審視她所處的幻境。一時心下了然,這塊絹原先應該是她分離出的心魔種子。

用神念掃過玉宸在她身上篆寫的符文。片刻後,那空白的絹面處艱難地浮現出一個扭曲的字符,

【餓】

沒錯,對心魔來說,其他都是虛的,只有食欲是最重要的。

當一塊不能說話的絹也行,只要能吃飽!

玉宸看到那個字符,感覺到靈心的渴望,不由得啞然失笑,

“沒良心的丫頭……”

他笑着搖了搖頭,指腹輕輕摩挲着絲滑的絹面,語聲卻似透着無奈,

“喂了你那麽些年才醒,好歹讓吾歇一會兒。”

靈心不想聽。

絹上的【餓】字又放大了些,粉氣從字符間溢出。

玉宸可以想象,如果這丫頭現在有實體,定然會是一副委委屈屈撅着嘴撒嬌的模樣。指不定又要叫他師尊,讓他心軟。

事實上,只是想一想她被天道打散,意識散歸各處,他已經心軟了。

“也罷……總歸是要給你的……”

玉宸自我寬慰的道了句,擡手牽引了屋頂的一條血線,蘊于掌中。

而後跪坐在木幾前,以指為筆,在絹布上徐徐刻下一個金色的字符。

随着字符成型,靈心又感覺到那吸引她醒來的力量像水珠一樣,吧嗒滴了一滴下來。

瓊漿玉露,不外如此。

玉宸緩緩寫完一個【出】字,看到靈心幻化的【餓】消失,不由得勾起嘴角,輕輕呼出一口氣。

他喂給靈心的能量,均為淨化過的天道詛咒。一邊抽取,一邊篆刻,用這種方式将力量傳給她。

靈心是吃得很快樂,他卻要承受詛咒的反噬。

為了掩飾反噬的痛苦,玉宸一邊書寫,一邊與靈心講述現在的情況——

此時距離她被天道打死已經過了千年。

千年前玉宸為了化解天道詛咒而陷入沉睡,感覺到靈心的本體死去,他方在通天的識海中蘇醒。

與其他被種下心魔分/身的生靈不同,玉宸的心靈空間內只有靈心第一次進來時,在玉宸的指導下分離出的一顆心魔種子。

但或許因為是第一顆,也不知是神念分出的太多還是發育不良,那種子竟然不能成長為心魔分/身。才讓鴻鈞做了第一例。

所謂的心魔種子,其實都是靈心分離的神念。再得到被種下種子的主人的情緒力量長成心魔分/身。

因為只有萬分之一,分出去了也很快可以恢複。對靈心沒有什麽影響。

而就算只是萬分之一,到底也是她神念的一部分。如果本體死去,靈心可以借由種子分/身複生。

所以才有了分/身不滅完,靈心的意識不滅的說法。

天道大概也是知道祂殺了靈心的本體不算完全抹殺了她,不違反法則的約束。所以才對她出手。

但分/身只能保證不死,誰也不能真正預料到完整的複活過程。

就算天道也想不到,靈心的神念會分散到不知數的分/身中,無法聚攏起來。

三清,或許還有鴻鈞。用了幾百年,許多種辦法都不能将她的神念聚合。

直到五百年前,玉宸成功将靈心的第一顆心魔種子帶入了封神後被關在紫霄宮的心魔境裏,與自己抄寫的黃庭經絹絲相融。

而後以淨化詛咒後的法則之力喂養,才靠着心魔貪吃的本能,一點點聚來了她的神念。

“你被天道打散,神識分散太多,想要聚齊尚需一些時日。待你神魂聚齊重生後,就能出來了。”

靈心一邊消化字符的力量,一邊聽着玉宸把那幾百年的經過兩句帶過。眼睛卻一直盯着玉宸的臉看。

頭頂的金色的銘文是室內唯一的光源。

半明不暗的光在聖人的面上投下陰影。

或許是光的緣故,靈心看到玉宸眉心的紅痣已接近于紫紅。

與之相反,玉宸的臉色卻很蒼白。青色道袍有些發灰,穿在他身上空蕩蕩的,顯得他的身形尤為消瘦。

他寫的很慢,說了這麽半天,卻只在絹布寫下十四個字。

【出日大月是吾道】

【天七地三回相守】

每寫完一個字,她都能聽到他輕輕呼出一口氣,像是疲憊的輕喘。

聖人不死不滅,本不該與孱弱有任何幹系,可他……

是因為她嗎?

心魔沒有良心,只有食欲。

靈心過往也從來不在乎別人是痛是快,只想滿足自己,壓榨出更多的美味。

但現在,一種莫名的觸動卻壓過了心魔源自本能的貪婪食欲。

“守”字寫完,靈心卻遲遲沒有吞下那一滴新落下的法則之力。

玉宸突然發現他的第十五個字寫不下去了。他低咳了聲,語聲無奈而寵溺。

“又怎麽了?”

空白的絹布上緩緩浮現幾個扭曲的字符。

【你歇】

【我不要了】

青衣的聖人愣了一愣,手指輕撫那幾個扭曲醜陋的字符,卻有笑意漫上眼角。

“丫頭,你有心了……”

他一聲嘆息,不知是憂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