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大荒 — 第 39 章 藥客

等林雲離開,庭院中只剩下賈家的三名藥客。

“大哥,怎麽跟這小子這麽客氣。”除了賈真,剩下兩人一胖一瘦,胖的那個叫紀川,瘦的的那個名喚紀三。這三人是堂兄弟,賈真本也姓紀,因為在賈府做了十多年的藥客,其間立了幾次功,被賈家賜姓,這幾年主管山林采藥事務。雖說在賈府,賈真不過是個仆從,可在外頭,也是有些頭面的人。即便是處事圓滑,也沒必要對一個小夥子這麽客氣,所以紀三才有此一問。

“我們遠來是客,何況別人還為我們挪了地方,客氣一些也是應該。”對自家兩個兄弟,賈真就随意的多了。

兩人也并不在意,從小到大都是聽賈真的,習慣了。此次進入山林的可遠不止他們三人,有二十幾支隊伍,有的已經出發了,有的還在鎮上準備。賈真的任務并不是要深入山林,而是要得到幾樣稀罕靈草靈藥,若最後自己人沒有找到,他還要尋找與他人交易的機會,所以比起其他人來說,要安全不少,更重要的是他已經掌握了一定的權利和資源。他自己發達了也沒有忘了本家的兄弟,都帶在身邊,除了兄弟情誼之外,一些事情交給自己人做要放心不少,所以他倒是舉賢不避親,有什麽好處也都帶着這兄弟二人。久而久之,兩人都是對他唯首是瞻。賈真熬了這些年,被賜了府姓,手下領着百來號兄弟,豈是好相與的,尤其是這幾年,見過的世面多了,城府也越來越深。

午時在苦寂寺用過齋飯,兄弟三人一道出門而去。本來要去鎮上唯一一座茶館坐坐,但熬不過紀三一個勁的撒潑耍賴,便改去了酒肆。此事也怨不得紀三,這三人可都是無酒無肉不歡的主。就說昨晚,他們尋了一家獵戶,買了一只鹿腿,尋了個野外草地就烤了起來,就着随身帶的美酒,狠狠吃了一頓。藥客都知山林危險,雖然每一隊都有經驗豐富的采藥人帶隊,可每年還是會有幾人折在這裏。所以往往采藥人的收入都不低,畢竟是要拼命的活計,所以他們也更加的會享受。誰知道明天會遇上什麽,不如今天吃好喝好,不說對錯,倒也灑脫。雖說賈真幾人如今殒命山林的風險已經小了不少,可這十來年的習慣不是說改就改的。

之所以賈真幾人要去苦寂寺中借住,是因為智仗禪師是鑒別靈藥的高手,山林中的藥材品種繁多,即使是最有經驗的藥客也不敢說能認全,倒是這禪師,即便不認識,也能大致推斷出靈藥大致的功效,幾無差錯。所以一些采藥人找到了靈藥,一般都會去拜托禪師鑒別一番,久而久之,苦寂寺倒成了珍稀靈藥的集散地,若要交易好的靈藥不失為一個好的去處,所以賈真才借住苦寂寺,以求近水樓臺。在寺中用午飯是為了混個臉熟,也能借着在寺中用齋的理由,捐些香火錢。這兩日住進了苦寂寺,午飯都是在寺中用些齋飯,紀三雖然心中不願但也知道這是多年的規矩,沒有犯渾。所以此刻說要出去喝酒,賈真也就允了,自己跟着,想來也出不了什麽事。

說是酒肆,其實不過是戶人家,在自家院子裏賣些自釀的酒水度日。院中已有不少人,平時只兩張桌子,此時硬生生塞下了七張,有些擁擠。不過是午後光景,正是勞作的時候,可已有五桌坐了人,幾乎都是外來的藥客。賈真三人在相對角落的一張桌子坐下,要了壇子酒和兩斤熏肉。酒肆沒有夥計,就老板一人,賣的吃食也簡單,除了這酒和熏肉,另外只有幾味下酒的小菜,所以倒也不顯得如何忙碌。酒是自釀的谷子酒,熏肉是山豬後腿肉,價錢都是極公道,與鎮上村民來光顧時一樣,小菜都是随意吃,并不另外收錢。藥客并不在意這些小錢,覺得老板不錯,走時多留些銀錢也是常有的事。即便利薄,但這每年一次的藥客春潮,賺的銀錢也夠老板一家一年的用度了。

賈真小口喝着谷子酒,沒什麽滋味。當上了賈府藥客管家之後,日子也過得愈發滋潤。但他出身草莽,還是喜歡這種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日子,他的兩個兄弟也是如此。趕春潮的可不止他們,數千人都會在這個時節陸續進入山林,賈家不過是其中比較大的一支隊伍。

“喂,聽說了沒?”

“聽說什麽?”

“絕品靈藥啊!”

一群草莽之人自然不會安安靜靜的寡喝酒,不是談天說地就是吹牛打屁,這時有人起頭,說起了靈藥的事。

“這你都不知道,聽說前陣子有絕品靈藥出世。”一個瘦小男子故意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說道。

“切……”“哪年沒幾條這種消息……”“這種消息你也好意思說……”“小子你是第一次來山林吧……”

噓聲四起,衆人哈哈大笑,不忘嘲笑那瘦小男子。

其實那男子确實是跟着家中長輩第一次來趕春潮,趁着還沒進山林,瞞着叔父偷偷跑出來喝酒,哪經得住這般嘲笑。此時幾碗酒下肚,叔父的交代都不知道丢哪兒去了。只見他漲紅了臉,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一下子跳了起來:“真的,我叔父說鎮上的人親眼所見,去年入冬時候,有一夜金光大作,整片天空都被染成了金黃色,而後一天又是冬雷暴雨,定是絕品靈藥出世!”年輕男子一股腦兒的将叔父們的談話抖了出來。

“金光大作這事我倒是也有聽說。”“什麽?”“仔細說說。”

賈真三人坐在角落,也不吵鬧。

“哥,你說真有這事兒?”賈川問道

“不知道,不過看那小家夥的樣兒,可能什麽金光啊冬雷什麽的确有其事,不過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說明就是絕品靈藥,畢竟咱們誰都沒見過。”賈真倒是極為淡定。

“如果真有這事兒,白老頭為什麽昨天沒說?”紀三大口幹了一碗酒,随意說道。

然後三人沉默了,賈真若有所思,與院子中的氣氛格格不入。

傍晚時分,兄弟三人去了鎮中的一間民宅。這是一間四合院,老宅子了,許多年前賈家便買了下來,常年有人看守,是賈家藥客在小林鎮的聚集地。去山林之前的準備和回來之後交貨都是在這裏。

賈真吩咐廚房準備晚飯之後,直接進了中間的屋子。除了他兩個兄弟,另喚了一人來,此人名叫白莽,也就是紀三口中的白老頭。白莽是賈家的老藥客,年紀大了之後不再進出山林,就負責在小林鎮上看着這間屋子,每個月有例錢銀子,生活過得倒也惬意。

“老白,坐。你在小林鎮待了有五六年了吧?”

白莽在賈真對面坐下,掏出土制的煙杆,裝着煙絲。

“今年是第七個年頭了。”多年的平靜生活讓這個老藥客失了雄心銳氣,愈發的像小林鎮中頤養天年的普通農戶。

“阿川阿三,你們到門外去守着,我和你們白老哥說幾句話。”

兄弟兩人不明所以,但也沒多問,起身離去。

等兩人出去,賈真壓低聲音,說道,“老白,可能有個大買賣,有沒有興趣?”

白莽點燃煙絲,砸吧了兩口,不緊不慢說道,“賈總管,我都已經這把年紀,老胳膊老腿了,你有什麽買賣能看得上我。”

賈真湊近了些,用更加低沉的嗓音說道:“能換延年丹的買賣。”

震驚、興奮、貪婪、遲疑,多少種情緒糅雜在白莽的臉上,其實只是一瞬,卻是百轉心思,最終歸于平靜。

“賈總管莫要玩笑,換延年丹,那至少也要用頂上品的靈藥換。你不會是聽了鎮上的懶漢說了什麽金光冬雷的事吧,這些市井潑皮信口雌黃,你也信?我幹了二十年都沒見過什麽絕品靈藥,他們能知道個啥?再說了,若真有這樣的買賣,你賈總管手下多得是,何用得着來找我這個糟老頭。”

到了白莽這個年紀,金錢地位權力都不再重要,唯有這壽命,才是能讓他為之瘋狂的唯一緣由。對于藥客,賈府從不吝啬,一般都是按散收藥材的價格結算,另外不出任務的時候也是有例錢銀子拿,若是能找到上品甚至絕品的靈藥,除了錢財,還會賜予一些絕好的東西,其中便有延年丹這一項。延年丹,顧名思義,就是能夠延長壽命的丹藥,即便是将死之人服下一粒,都能憑白添上十年壽元,運氣好的,二十年都有可能,是賈府給出的最高獎賞。

這樣巨大的誘惑面前,能這麽快恢複理智,足可見白莽的心性,賈真見了也是暗暗點頭。這件事情可大可小,他當然是希望越小越好,這樣分好處的人也越少。其實在尋上白莽之前,賈真也頗有些遲疑,本想靠着自己和兩個兄弟把事辦了。可這事有兩件難處,一是他雖然經常來小林鎮,但說到熟悉,當然比不上在這兒住了七年的白莽,此事要做到悄無聲息,少不得要托他幫忙,但以白莽二十年藥客的眼力,未必就不能發現此事,若是事情敗露走了風聲就得不償失了;這第二呢,自己兩個兄弟雖然可靠,但辦事還是有些馬虎,更有好酒的劣習,謹慎起見,總要尋個策應之人,而此人不能有自己的勢力,白莽已經脫離賈家藥客的身份七年,又一把年紀,賈真不怕他反水。他倒是也沒想做那過河拆橋的事,一株絕品靈藥可是能換五顆延年丹,到時候分白莽一顆,自家兄弟兩顆,他還能剩下兩顆,已經是天大的收益。本來延年丹這種逆天的東西,只有第一顆有用,再服用就基本沒有效果了,所以想來幾人也不會有異議。

“老白,十來年的交情,我是怎樣的人你也清楚,沒事來诓騙你這糟老頭做什麽?”

“此話當真?”雖然白莽說了那些反駁的話,但是從內心深處,他還是渴望這個消息是真的。

“只是有可能,你也不必太過興奮,總要查探過之後才能知道。”

“具體說說?”

“附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