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一切自有定數，萬物有衰敗之時，亦有勝極之勢，沒有任何一個生靈或者說勢力可以持久地主宰着塵世。對于這一切，神一向便是不會搭理。”

“就比如死氣的滋生。”

“那你為什麽還要救我？”

孟娘搖頭，“我不是救你，只是阻攔着它的力量沖入了現世，讓有心人觊觎。”

“它本來就會死。”

“上天是絕對不會輕易地放過想要改變自己勢的力量的。”她面容肅穆地說道，像是立着誓言一般，“我們會去矯正它應有的命數，好比你兩年前在平城時遇見的事。”

“當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麽，面色有些難看地補充，“除非這股力量已自成大勢，牽動着無數生靈的命數。”

“你所在的這個時期，黑龍剛殺了四龍，但仍擺脫不了四龍帶給他的影響，于是便想尋覓到一個合适的載體從而謀劃于人類。”

“而在現世裏，五千年前黑龍便已被寧家的人所擊殺。”

“無論他的能力再過于強大，甚至在與你的撕扯中，拉開了那人用着畢生術法所割裂的時空，但它都逃不過規則之力。”

“它已經死了。”

“它愈是想要奪取來自現世的你的身軀，就越拉大着時空的縫隙，從而規則之力就會顯現出來，讓這個時光片段裏的它死去——它改變不了既定的、已經發生過的事實。”

“可是——”離落打斷了她，“我的根骨已經改變了，重新變成死去之前的模樣，疼痛也随之而來，就連修為……修為都已重新恢複到九年前的四階後期了。”

她想起之前查探自己身體時的酸澀，聲音有些低啞。

“所以，我是不是還得再經歷一次死亡？”

“你這丫頭。”孟娘停住腳步，用手指輕點她的額頭，“說了你不會死的。怎麽老想着要來地府？”

“不會死。”她仍有些不相信，可是注意到手腕上的白玉镯子，突然恍然，“是因為到時候死去的時候，這镯子仍能為我抵抗一次死氣嗎？那我是否又要再一次修為盡失，根骨全無？”

“不——”

孟娘無奈，“你不會死，而這個镯子如今因為那黑龍的死氣重新恢複後也不過是一個擺設。你九年前活下來便已是現世的事實，誰也無法改變。而至于你身上這些——便是黑龍力量的強大了，可能你還是得忍受這些痛苦，可是你真的不會再死去了。”

“重骨之劫，你早已渡過了。”

她再次強調着。

“是嗎？”離落喃喃道，無意識地撫摸着手镯，“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這點痛苦就算什麽？”

“是啊。”孟娘的語氣倒是輕松得多，“重新擁有重骨之資的過人天賦，以及再也不用受到死亡的威脅，這點疼痛又算的了什麽呢？”

“糟糕！我的一位朋友還在那時空裏，還有那些村民又該怎麽辦？”離落停下腳步，想要往回去找，卻被孟娘攔住，“那些凡是誤打誤撞通過時空縫隙闖進去的生靈，在時空消失的一瞬間，會重新出現在現世裏的原地。”

她一瞬間臉色變得有些難看，“那豈不是在惡海——”

“不，你之前所處的地方是曾經萬年前元周大陸和如仙之間的傳送陣，你們出來也只會在原地，因為在現世裏這個傳送陣早已因為當年惡龍引發大陸異變，隔絕滄雲海也就是惡海時消失了。如今倒是奇怪，看來這傳送陣再加上這被割裂的時空倒還隐隐有些作用。”

離落一下恍然，“所以當初我和同伴去往海島時所見的景色與曾經我記憶中的相同，正是因為時空交替而引起的。”

孟娘點了點頭，“你也不用擔心。你的軀體正在沉睡，就讓你的同伴找到吧，至于現在被死氣逼迫出來的魂魄。”她笑了笑，“不正好趁着這個世間故地重游一下嗎？”

……

酆都城。

紅牆綠瓦，亭臺樓榭。

沒有想象中的陰冷孤寂，這裏就像是世間任何一個城鎮一樣熱鬧繁華。

屋檐高高地翹起，靛青色的天空讓樓閣顯示出一種極致到無法忘卻的美感。她怔愣地仰望着，看着那層層疊疊的房屋幾乎直聳入天。

“來，姑娘，讓一讓。”

一個輕快的年輕聲音響起。

她回神，才發現自己擋了路，有着兩個頭的青年正推着板車笑眯眯地看着她。

“抱，抱歉。”她被吓了一跳，連忙側身避讓。

那青年擺了擺手，渾不在意地遠去了。

她這才注意到街道兩旁比起熱鬧的街市也不遑多讓。無法投胎的孤魂野鬼、妖獸魔修最終都選擇了在這座城市裏安身下來。哪怕他們永遠也回不到他們所懷念的塵世，可是這裏日複一日的生活終于讓他們平靜了下來。

“你要吃些什麽嗎？”孟娘閑庭散步地走着發問道。

“不了。”她可不敢肯定這裏的東西她能夠食用。

正在這時，前方一陣吵鬧，好些個人，啊不，鬼都簇擁着。

“兩位大爺，這是小的最新研究的菜式，你們可要試試？”

“滾到一邊去，兩位大爺上次說過來我家店坐坐的。”

“都別争，大爺難得來酆都一次，別把大爺們弄煩了。”

離落正疑惑着這些鬼魂如此殷勤讨好的究竟是何人，便聽見人群裏面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奇怪，酆都有生魂。”

裏面一個稚嫩的聲音說道。

“是逃過我們，來到這裏的嗎？”另一個稍顯清脆的聲音說道。

鬼魂們顯然是知道這事的，頗為殷切地解釋，“是孟娘大人帶進來的。”

“孟娘？咦，妹妹，該不會是——”

這樣說着，兩個身影從裏面走出來。

是兩個孩子，一男一女。

兩人穿着一身黑白相間的道服，頭上戴着高高的長帽，黑色長帽那位小少年面無表情，雙手抱胸，帽子上寫着天下太平四字，而白色長帽的那位小姑娘正彎着眼眸，歪着腦袋，帽子上寫着一見發財四字。

竟然是黑白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