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之際，離落在小厮身旁停下腳步。

“你這身兒衣服倒是不錯。”她淡淡說道，內心卻微蹙着眉頭，不動聲色地掃視着小厮衣服上的莫名有些眼熟的紋路花飾。

小厮腼腆一笑，語氣中卻有着隐隐的自豪，“這是前些日子在如仙島走商的人帶回來的，東家心善，特意為我們買了幾件，說是在碼頭上招呼客人，很是醒目。”

離落腳步一頓，嗓子幹澀得不行，“你，剛剛……說什麽？”

“你說……是從哪裏帶回來的？”

她的聲音猶豫極了，輕飄飄的，一時間，她如同踩在虛空一般，毫無真實感。

“如仙島啊。”

顧熙謙看了一眼小厮，又奇怪地看着臉色突然煞白的離落，“長離？”

離落沒說話，好半天才從恍惚中找回自己的聲音，“沒事，我們走吧。”

在惡海中卻繁茂熱鬧的小島，如今世人鮮少知道的關于寧虛就是如仙島的稱謂，還有小厮身上與青瞳琉璃陣中客棧裏來往路人有些相同的服飾……

這些……都隐隐說明了，他們

——回到了萬年之前！

離落的腳步發軟，強打着精神，勉強對顧熙謙說，“我們進島裏走走吧。”

還沒走到幾步，後面小厮的交談聲傳來，似乎和新上島的人打着招呼。

“喲，王掌櫃，您這是從哪裏來？好久都未看見您了嘞。”

“哈哈，環島那邊，前幾天那有拍賣會，就去看了看，倒是搗騰不少好東西。”

“這可是……哎喲，王掌櫃，這個海裏的東西可了不得，哪怕在我們這裏都少見，元周和如仙的那些貴人肯定更喜歡。”

“哈哈哈哈，可不是這樣？所以才費了我這番功夫，也要過來，在這滄雲海最大的島上賣呀！”

“先不說了哈，等我把這些轉手賣出去，再到你們店裏喝上一杯！”

“诶，好嘞，王掌櫃慢走。”

離落忍不住回頭看去，只見得一商人模樣打扮的男子，正頗為得意地拎着一個不知什麽材質做成的水籠子從後面趕了上來，途經她們的時候，她還能看見裏面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擺動。

“長離，天好像，變晴了？”

顧熙謙突然出聲，帶着不可思議，她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來時被詭異霧氣彌漫的海域，如今早已變了模樣。

——碧海藍天，鷗鳥暢翔。

美麗和煦的日光懶懶地照在海面上，清澈的海水上面随着來往船只漾起了波紋，視野所及之處，一切都是那麽清晰可現，她甚至能數的清遠處與雲相接有些隐隐綽綽的島嶼。

“……我們好像到了一個不一樣的地方呢。”

半晌，顧熙謙輕聲說道，像是遇見了什麽稀奇事一般，又笑了笑。

“走吧，好歹來到了這裏，也看看這裏有什麽好東西。”

……

熱鬧繁華的街道上，到處都是小販，不過賣的卻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修仙法器，顧熙謙好奇地問了幾個，竟發現，這些小玩意兒居然連世俗者都可以用。

“那這又是什麽？”他從攤位上拿起一似碗狀的物什，上面通體透明，甚至還發出盈盈藍光。

“喲，一看客官您眼光就不一般，這可是我們滄雲海裏特有的靈碗。”

“……也叫神仙碗。”小販故作神秘地壓低了聲音。

“神仙碗？”

“可不得是，這個能讓凡人都有機會修仙呢！”

“這麽神奇？”他把玩着，重新用目光考究着看着靈碗，“那你怎麽不用？”

“嘿嘿，這不是咱們這些小人物用不起嘛，聽說凡人用了這個之後，前期得進行修為鞏固，靈碗得需一直不間斷，之後還要丹藥來彌補身子，像我們這些哪有財力去做這個啊。”

“不過，那些個世家的公子小姐，若是沒修仙的根骨，他們家倒是很願意收購這些，買個希望。”

“畢竟……成為仙人，哪有那麽容易的。”小販說着還眨了眨眼。

兩人的交談聲，離落并未放在心上，她面沉如水地站在一旁，沒有顧熙謙初到這裏不明其中的悠閑，她此刻全然都是對這島上的考量。

對于這本該在五千年前就徹底消失掉它的繁華，變成被海水腐蝕後的巨石的島嶼，如今再次以一種極為突兀的方式出現在她的面前，她至今仍有一種恍若夢中的感覺。

明明是在寧虛大陸，他們卻偏偏到了千萬裏外的惡海，甚至起始點竟會是元周大陸的邊界。而即使是空間傳送，可偏偏還有着莫名其妙的時間逆轉。

——曾經幼時搭乘過的漁船，五千年前變故之後被稱為惡海的海上風光，還有如今疑似萬年前還是繁華時期稱為滄雲海上的島嶼。

這樣錯綜複雜的時間下的産物，竟會出現在同一段旅程中。

若不是顧熙謙還站在這裏，她真的會認為這是一場由她腦海中曾經對惡海歷史的認知而被莫名構成的一個幻境，一個臆想。

“走吧，我們去前面看看，聽說那邊的拍賣行有不少好東西。”

和小販聊完頗是意猶未盡的顧熙謙拍了拍離落的肩膀，率先興致勃勃地走上了街道。

……

不得不說顧熙謙身上的稀奇玩意兒不少，在拍賣行一經展出，也能吸引不少萬年前人們購買的欲望。

登記了客棧，置購了一些物什，錢仍有餘足。

“你這是要呆在這裏了麽？”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反問。

“對啊，難道不麽？”他挑挑眉，帶着一股無辜的納悶。

“這地方如此詭異，怎麽可能放心久呆？！即使這邊的風土人情看似尋常，可你該不會是忘記我們究竟是怎麽來到這裏了的吧？！”

她着重咬牙強調着。

“當然不會。”

“可是我們現在也一時回不去，不是麽？”

“還是說——”

“你怕了？”漫不經心的輕蔑語氣着實讓人生氣。

她瞪了一眼和謙和書生面容早已不搭的某輕狂者，用了很是一番氣力，才克制下自己想要直接怼回去的沖動——

怕怕怕，怕你個大頭鬼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