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歸 — 第 55 章 百花宴

“是我愚鈍了。”寧萍燕歉意一笑,語氣溫柔,“只是想着之前試煉完成的弟子已有轉醒,而這小童……”

“嗯……”渾身上下好似沒骨頭般的清和想了想,從木椅上起身,拖拖沓沓的往木塌走去,可是就這麽近距離的一看,看到小童蒼白卻隐隐泛黑的面頰,他臉色立即微微一沉,“不對,這小娃娃此時狀态不對!得立即傳信于掌門,果真如掌門所疑,這花怕是出了變故!”

……

镂空雕刻的鳳鳥紋金銀絲銅鏡上,一二八年華的少女容貌映在上面,肌膚若冰雪,淖約若處子,漆黑的眸子中如盛滿了點點星輝,讓人不可逼視。

然而少女眉間卻帶着一絲輕愁,看着鏡中的人兒,有些怔怔地擡着手,撫着自己的臉。一時間,一些久遠的片段略過腦海,如同抹了一層濃霧,看不真切,好似在夢中出現,又好似不曾。

怎得又迷糊了?

她嘆氣。

不過卻還是忍不住意動,對着鏡子,微微側頭,做了個無聲的笑容,皓齒星眸,點點瑩白掩朱唇,傍有梨頰生微渦。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看上去比之之前,少了幾分仙氣,更多了幾分嬌俏可愛。

“小姐。”不遠處,綠芽苦口婆心地提醒着,“這裏不比梨城,作為京中貴女,得需行不回頭,笑不露齒。”

看到少女抿唇,斂了神色,又恢複一臉的冷漠。綠芽無奈搖頭,走上前來,執起一旁的牛角梳,一邊輕柔地為她梳妝,一邊細聲勸着。

“老爺調動回京,此番人生地不熟。小姐如今婚約尚未可定,而京城的大家之女,又未曾熟悉,眼下的百花宴在即,咱們平日裏的這一言一行,還是需為注意。”

離落沒說話,只是狀似心不在焉地玩着梳妝臺上的胭脂盒。

婚約?

她心裏有着難以透氣的煩悶。

十六歲的年紀,怎麽就能許下婚約了呢?

離落不禁擡頭望着梳妝臺後的半推開的紅漆木窗,那裏早有一支桃花俏生生的伸了出來,端生美麗。

竹搖清影罩幽窗,兩兩時禽噪夕陽。

明明也是一副美景,可她總覺得她見過的不止于此。

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

這天地之大,豈可僅僅只局限于這一屋一瓦,一宅一落?

就像她,每次看着鏡中的自己,她就像是在打量着一個熟悉的陌生人。

細膩溫婉,落落大方,本是這世人對于大家女子的要求,如今的她也正是如此。

可是她覺得這般年紀,卻好像應該肆意的笑着,哭着,有着初生牛犢的銳氣,和不甘于認定所謂命數的無所畏懼。

那種感覺很熟悉,就好似曾經自己便這般行事過。然而每到夜晚碾轉反側,難以入眠之際,她幾近貪戀地去捕捉這種恣意之感,想要更多時,又突然絕望頓生,牢牢的壓制着她,讓她喘不過氣,只感到內心滿滿的悲怆。

“小姐。”綠芽放下梳子,看着鏡中的少女,滿意一笑,“我們去正廳吧,夫人早已等着,說是要和你商量百花宴那日的打扮呢。”

“嗯。”離落一愣,随即低頭起身,面上看不出表情地應了一聲。

命數?

不過僅僅是一介只懂得吟詩作畫,繡花斟茶的閨閣女子,便是不認命,又能如何?

……

城郊,百花宴上。

溪流汩汩,柳絮紛飛。

一旁的草地則規劃得齊整,從河裏撿來的石子兒鋪成的小路,看上去趣味十足,再配上拐角處的木質圍欄,更是将花圃分得是井井有條。

而不遠處用綠蘿藤蔓搭建的架子下,安置了幾個小巧的石桌,上面擺了一些精巧的吃食,和盛滿果酒的小竹盅。平日京都裏,宅于後院,勤懇持家的世家夫人們,此時都聚在一起,有說有笑着,因果酒而帶來的些微醉意,更是染得臉頰微紅。

“李夫人,這就是你家姑娘麽?”一位體型看上去有幾分豐盈的婦人,指着被幾個同齡少女一起簇擁而來的離落,問着。

“是的,正是小女。”李夫人矜持一笑,看着離落,微微點了點頭示意。

“見過夫人。”離落手指相扣,置于腰側,彎腿屈身行了個萬福。

“哎哎哎,來,我看看。”這婦人面上端是和藹可親,拉過離落,又回頭看着李夫人說,“果然也是個天生麗質,妍姿俏麗的小美人,随她娘親一樣。”

“夫人說笑。”李夫人笑着。

“娘,落落姐可厲害了呢。”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蹬蹬蹬地從離落旁邊跑了出來,牽起婦人的手,嘟嘴撒嬌說着。

“哦?平丫頭,你說說,李姑娘怎麽厲害了?”大抵是相熟,石桌其他的夫人看着她這模樣,不禁莞爾,插話問着。

“剛剛我們在溪邊,無論是作詩,還是作畫,落落姐都是一等一的!”小姑娘手一揮,很是肯定,那幅嬌憨模樣,又是讓衆人禁不住一笑。而正在這時,之前的那幾個世家小姐,也熱熱鬧鬧地湊上前來,嬉笑點頭應承,細細說起,一時間,離落風頭無兩。

看着時不時便投放在她身上的目光,再看着那些女子臉上生動的笑容,離落隐隐覺得有些違和。就好似先前在溪流邊,大家約定一起作詩,她還在苦思冥想着,而同齡少女們卻一個個面無表情的下筆,就好像那詩早已熟記于胸中。

明明是抓阄選的題目,怎得都那般迅速?

她沒再多想,而後,大家開始評比,看上去都差不多的水平,互相謙讓着,最後竟讓她做了魁首。

京都王府世家那般多,無一不是顯赫之人。一年一次專為閨閣女子和官員世家女眷舉辦的百花宴,本來在她的猜想中,必會是無數優秀女兒家争奪出彩的地方。可是今天這一天下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好像這些人都是個陪客,她卻是這個宴會的主角。

想到這裏,離落微微蹙眉,擡眼,卻發現這些人的眼中無一不是欣賞?

倒不是她妄自菲薄,可是她認為她自己的琴棋書畫,閨中技藝還未到這般令見慣了大世面的京都夫人們的贊嘆。

看着藤蔓架下,衆人對她的贊不絕口,心中頗覺得有幾分荒唐的離落想出聲道一句謝,結果發現完全沒有她插話的機會。于是她悄悄扯了扯她娘親的衣角,而李夫人正和一旁的夫人們相談甚歡,似是根本并未察覺她的動作。

她無奈嘆氣,索性自行在一旁行了個禮,便轉身離開。并未發現,身後的說笑聲還在繼續,只是剛剛仿佛都沒有注意到她的衆人,此時皆直勾勾的盯着她的背影。